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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月涼如水。

    百寶輾轉難眠，遂翻身下床。

    他赤足踩在冰冷的木板上，帶來絲絲涼意。在一片黑暗中，他摸著走到了窗前，推開，一縷月光拂進來，照亮了他古銅色的臉龐，以及身上裹著的拖到地上的白色長衣。

    他現在所在的位置是一家驛站的二樓，這家驛站正好落在從放天城前往平陵城中間的一座小城。所以在驛站的周圍，依然分布著密集的房屋，構成縱橫交錯的小巷。

    在這些密集的小巷之中，此刻卻有無數舉著火把的行人來去匆匆，他們劃分為數列，由遠方而來，逐漸向驛站靠近。

    排列的火把，猶如一道道火龍，帶著鐵甲拍打的震鑠聲，以驛站為中心漸漸匯集……

    百寶收回視線。

    經過一天一夜的奔馳，他們來到這座小城時已經確認甩開追兵了。按照沐雪非的安排，他們一路上都在以黑鐵軍的名義在招納異士，準確的說是那些曾經跟隨黑鐵軍前往白骨森林的人，以此來增強實力。

    不過沐雪非忽略了一點，在被當成叛軍後，除了決心要賭上自己命運的夜狼營家族棄子，其實沒多少人願意追隨他們。

    關鍵時刻，還是夜狼營的這些貴族子弟起了作用。這些人雖然在自己家族麵算不上什，但畢竟不是完全出身寒門，他們自然也有著貴族特有的共同點——錢。

    用夢想招納不來的人，隻能用金錢來誘惑。而最終如何去招募，百寶徹底放手交給夜狼營的貴族子弟，給他們一夜的時間，天亮之後，需要把能招納的人都聚集起來。

    於是，才有了眼前的這一幕。

    看起來這些人的任務完成得相當不錯，並沒有傳聞中的那廢物。

    想到這點，百寶垂了垂頭，轉過身去，打算回去重新睡下。然而剛走了幾步，想起自己忘了關窗，於是又回過身去關窗。

    就在這回身的功夫，他愣了一下，瞳孔隨之放大了一點。

    窗台上不知不覺多了一個人，他坐在那，麵朝窗外，也把雙腿放出窗外，在空中晃悠著，感覺隨時都可能掉下去似的。

    他穿著寬大的白色長衣，披頭散發，在柔和的月色下，像是蒙了一層銀絲。

    百寶皺了皺眉，他很討厭這家夥甚至連衣著也開始向他看齊，讓他覺得在看自己的分身。

    “結束了。”窗台上的人開口了，像是在感慨。

    “好久不見。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出現了。”百寶站在原地，並沒有走過去。

    窗台上的人微微側過臉來，露出一顆暗紅色的眼珠。

    “我隻是覺得失望。”側過的半張臉上不苟言笑。

    “因為我離開了放天城？”

    “嗯，我原以為你會舍不得。”窗台上的人點頭，“而且在我看來，你沒有任何理由離開。她一直都在利用你為人類作戰，而你卻一直甘心為她賣命，為什？如果你想要得到她，這不應該是你的態度。”

    百寶沉默。

    窗台上的人回過臉去，望向窗外，眼神中帶著寂寥。他輕歎道：“為了這樣一個滿口謊言、自私的女人，這就是你不惜背叛我的理由嗎？”

    “從前你也是這樣說。”在一片黑暗中，百寶低著頭，輕聲說道。此刻的他，原本黑色的眼珠不知不覺變成了暗紅。

    窗台上的人影明顯地愣了一下，又側過臉來看他。

    百寶抬起頭，與之形成對視，目光中一片平靜。“因為我見過她最美好的樣子，所以我願意相信她終有一天會變得熟悉。為了那一天，我願意等。反正我已經等了好多年了，那多年的悲苦和孤寂都等過來了，現在能看到她活著，已經是我最大的幸事，這樣的心情，作為魔域之主的你又怎會明白？”

    他頓了一下，然後說：“我現在選擇離開，更大的原因是我還沒有完全準備好該如何麵對她。我沒有伏唯或者煙雨姬提醒我的的勇氣。我想要離開一陣，好好地思考這個問題。”

    窗台上的帝惡聽到最後，沉默了。

    他低著頭，夜風從窗外進來，拂起他的長發，在月光下肆意飄逸。可這一切在百寶看來，竟有些涼意。

    帝惡忽然低著頭低低地笑了起來，聲音很是難聽，像是壓抑的豺狼，夾雜著嘲笑的聲調。

    百寶握緊了拳頭，皺了皺眉，眯著眼睛看向窗台上的“瘋子”。仿佛方才話語的漏洞被死死抓住了，讓他莫名地感到緊張。

    帝惡終於抬起頭，麵對百寶，笑容滿麵的臉上果然是帶著嘲笑的嘴角，甚至……有些猙獰。

    “依我看來，你會如此矛盾，是因為你既害怕她不會想起來當**，但又害怕她會想起來。”

    他頓了一下，暗紅色的雙目倏然放大，眼珠底下像是藏著火星，閃爍了一下。他直盯著百寶，獰笑著說：“想起來……她當年是死在你的手！哈哈……”

    他笑得更開心了，大笑道：“這就是人類口中的所謂救贖嗎？哈哈哈！”

    “是。”

    帝惡愣住了，笑聲戛然而止。他沒想到百寶直接承認了。

    承認之後，百寶忽然感覺內心沒那沉重了。

    他低聲說：“有些事，總是要麵對的。隻是我有點自私，想得到最好的結局。”

    說完這句話後，百寶輕輕地吐了口氣，握緊的拳頭漸漸鬆開，像是一下子想通了。“我會去麵對的，就在處理完這件事之後。”

    “你真的答應要對付勾玉？”帝惡挑了挑眉。

    “嗯，我心麵已經有了計劃。雖然有人策劃讓我與他對決，甚至我相信勾玉也為此做好了準備。不過要是計劃順利的話，我未必勝不過他。”

    帝惡搖搖頭，道：“不，你不該離開放天城，更不該為了人類去對付同族。你的目的隻是那個女人，現在城中動蕩，正是掠奪權力的時候。而勾玉要的東西，隻是一具罪臣的軀殼，他並不會真心幫助人類。當你獲得足以改變放天城命運的權力時，你就可以借此得到那個女人。她既然忠於這個人類帝國，那定然會答應你的要求，到那時，你想帶她去哪就去哪。”

    “依靠要挾來獲得？你的話還是一如既往地令人作嘔。”百寶冷笑，“好在我離開了那，順魔將軍也好，天策魔將也罷，都無足輕重了。”

    “你對我的好意，一直都是這樣忽視的。”帝惡搖頭歎息。

    “別說笑了！”百寶忽然怒了，“幫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放天城就是放大的醉生夢，欲望的中心就是帝國的中心，當一個魔族染指人類的中心，必然會突破現今人類和神族的一切協議，注定會引來神族的極力征討，到那時，就是你來要挾我的時候了！”

    帝惡平靜地看著百寶的憤怒，在對方怒斥完後，他扭過頭去，也不辯解，隻是安靜地看著遠處的月。

    百寶了解他，他不辯解，就是默認了。

    這讓他有種想要一腳把他踹下去的衝動。

    他向前走了兩步，就在他將要發作的時候，窗台上忽然傳來一陣玩味的低笑。

    百寶愣住了，沒想明白這“瘋子”沒來由的笑，一點也不像是陰謀詭計被拆穿的樣子。

    很快，那張詭異的笑臉側了過來，火紅色的眼珠斜視著他，喉嚨中爆發出輕狂的嗓音。

    “真墟，你進我圈套了！”

    百寶猛然睜開眼睛，從床上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