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華布的產地在怒江河穀一帶,但銷售市場卻不在這邊。
在往常,主要是大理、鄯闡、永昌三地消費桐華布。
自從雲南歸於大夏,化為王土之後,一個更大的市場打開了。
三月以來,陸陸續續有商人從怒江一帶北返,靠著騾馬馱運,將大批桐華布運到大理。
諸葛興坐鎮大理很久了。
作為漢中諸葛氏的族人,他現在為大伯諸葛仲保幹活,常年在大理、昆州兩地打轉,采買各類商品,再經劍南,水運出川,進入到廣闊的中原市場。
至於利潤如何嘛,隻能說還湊合。
以桐華布為例,主打一個稀奇,瞄準的是有閑錢的人家。
諸葛商行甚至找文人寫了很多文章,從桐華布的淵源說起,提到漢時就進入中原,再編造幾個小故事,或淒美動人,或勵誌昂揚,慢慢將這種東西加上了一層光環。
但銷路還是不太大,一年賣給萬兒八千匹就頂天了,還是較為窄短的尺寸。
什黃藤杖、赤藤杖同樣如此操作,甚至把白居易搬了出來,再做工精美一些,主打中高端市場,一年賣出千餘根的樣子。
湊合著過吧,反正剔除完各類開銷,還能有看得過眼賺頭,就足夠了……
這是一個宜人的午後,睡完午覺起來的諸葛興端了個茶壺,搬了張藤椅,坐在一棵大樹下,看著一河之隔的驛道上來來往往的人群。
這是他最喜歡幹的事情。
河對岸的驛道上異常繁忙,形形色色的人員川流不息。
有武夫、有官員、有商徒、有僧侶、有移民,還有俘虜。
看著他們的忙碌、奔波,以及渾身上下透露出來的各種情緒,他就感覺特別爽。
什叫對比?這就是對比。
我自在地坐在大樹下喝茶休息,而你們卻一天天地奔忙,看你們這個樣子,我才感覺沒白過。
對麵轔轔駛來大量馬車,一眼望不到頭。
有些昏昏欲睡的諸葛興抬起眼皮,看到了車上躺著的人,頓時來了點興趣。
再看護衛在馬車身旁的人,喲,突將軍的武夫啊!
這是征討哪個部落回來了?
他瞪大眼睛,仔細看著走過的每一輛車。
有的車上躺著傷病員,有的車上載著財貨,還有的車上裝著女人小孩。
呸!
這幫殺才,又狠狠搶了一通,玩了一通是吧?
突將軍是在去年抵達的,接替回去休整的佑國軍。
全軍兩萬五千人,主要駐紮在大理、姚州、昆州三地,騰州亦派了三千人,彈壓著這四個朝廷最重視的府州。
從去年秋天開始,突將軍一下子派了近萬人北上曲州,聯合南下接替龍虎軍的金槍軍一部八千人,鎮壓驟然作亂的各部酋豪、洞主。
這一打就是好幾個月。
到了九月底,甚至就連李唐賓都親自去了,不知道折騰個什事。
通海都督府的蠻人受其鼓舞,也跟著叛亂。
燕王邵明義親率昆州留守禁軍六千人,並金槍軍萬人,厲行鎮壓,殺傷頗眾。
總之一片亂糟糟的,甚至比當年滅亡長和鄭氏時的戰火還要激烈。
為什會這樣?
諸葛興不是朝堂大員,不清楚其中的原因。
但他自己分析,大概與朝廷在曲州、通海都督府所做的事情有關。
不知道怎地,朝廷突然之間就要整修戎州石門道,作為通往雲南的第二條驛道。
如今在做前置準備工作,即在曲州設縣,清理戶口,派駐流官。
這一下子就捅了馬蜂窩了。
曲州諸蠻本就與王師有過節,在龍虎軍過境時還打過許久。
後來也就是鄭仁旻敗得實在太快,於是迅速變臉,歸順朝廷。
但這隻是暫時的。
誰都看得出來,曲州諸蠻最看重自己的利益,隻要你不向他們伸手索取,那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可如今朝廷向他們要地,還要清理戶口,編戶齊民,這怎行?於是叛亂也就不可避免了。
這事,真談不上誰對誰錯。
或許曆史上很多事情就這樣。
表麵的光鮮背後,隱藏著不為人知的血淚。
這些血淚一開始還有人爭論,但時間維度拉長到幾十年乃至數百年後,一切都消弭於無形,留下的隻有既成事實,比如——
雲南到底是誰的?
“七叔,我們來了。”
四五個年輕後生湧了過來。
諸葛興收回目光,看著這些家族後輩們,道:“都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
領頭的諸葛十三說道:“所有貨物都清點了一遍,未有短缺。”
諸葛興點了點頭,又問道:“家也安頓好了?”
諸葛十三有些感動,道:“七叔,也安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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