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高崇年等人抵達河州的時候,早他們一步出發的匠人、移民則已經抵達了敦煌。
這批人不多,也就幾百戶,來自河東,由數百名武人押送——他們抵達高昌後,將就地轉為安西鎮兵。
敦煌現在幾乎成了一座巨大的肉類加工廠。
一頭頭牛羊被宰殺掉,然後將紅肉取出,反複幹燥。
這個過程很漫長,即便可以通過加熱的方式,仍然免不了數月時間。
因此,工人們這會加工的肉幹,都是去年宰殺的牛羊。
經長時間幹燥後,重量隻剩下幾分之一了。
隻見許多人拿著木棒,反複捶打肉幹。
捶打完畢的肉幹,再送到下一道工序去磨碎。
什碾磨工具都上了,石磨、水磨甚至人工磨碎,得到了大量細碎的肉幹。
這些肉幹再被進一步擠壓,直到壓無可壓,變得非常堅實了,這才塞進一個個密封的壇子內,由車輛或馱獸向西邊轉運。
高強度的物資轉運工作已經進行了一年。
敦煌這邊連壇子都不夠用了,現在製成的肉鬆狀肉幹全部塞進豬牛羊的膀胱內,往前線輸送。
戰爭的消耗是實實在在的,這也是朝廷至今無法向西域大規模移民的主要原因。
好不容易削減了前線士兵數量,擠出來了一點資源,也隻淺嚐輒止遷移了不足萬人,且包括了很多文人、工匠、官員及其家屬。
而這些人,對於移民到高昌都不太滿意,更別說西邊的焉耆、庭州、龜茲等地了。
這就是現實,殘酷而冰冷。
三月十二,趙王邵嗣武從西邊返回敦煌,準備把家人接去高昌,順便見一見前來投奔他的各色人等。
“殿下!”
“參見殿下!”
敦煌城外的農莊別院內,一群人呼啦啦上前行禮。
邵嗣武粗粗看了下,大概幾十個,都是。
其間還有幾個蕃人,邵嗣武和他們老熟了,微笑點頭致意。
沙州吐穀渾慕容氏、瓜州回鶻藥羅葛氏,這幾年一直跟著邵嗣武西討高昌,關係自然不一般。
“諸位長途跋涉,一路辛苦了。”
邵嗣武躬身行了一禮,然後說道:“先在敦煌小住幾日。
待一切妥當後,咱們就西行,今後還需同舟共濟,相忍為國。
我知這會大家心中還有猶疑,我便是說得天花亂墜也無用,故隻提一點,有我一口吃的,斷少不了大夥的吃食。”
說完,看著大家。
場中先是靜了一會,繼而有人說道;“其實,動身之前,便知西域什都沒有。
縱有朝廷接濟,一開始的日子肯定也不如在家舒服。
但我有手有腳,有練了十年的武藝傍身,隻要殿下還有雄心壯誌,這日子就差不了。”
“殿下不用覺得不好意思。
離開關中之前,那邊傳得更離譜,說什糧食不夠,以人肉為食。
我雖然不信,但也知西邊不寬裕。
這樣我都來了,殿下何憂也?帶著咱們搶吧,什都會有的。”
“本想留在關中,但一想到後半輩子多半為人奴仆,灑掃庭院,這口氣就怎也咽不下去。
我也要當人上人,搶他十七八個女人,讓蕃賊給我掃馬糞。
殿下,帶我們幹吧。”
“就是,帶我們幹吧。
臥冰吃雪算什,看不到希望才讓人無奈。”
饒是已過而立之年,閱曆良多,不會輕易感動,但在聽到兒郎們的話後,邵嗣武還是心情激蕩,道:“好!
好!
都是好兒郎。
昔年我父有句話,陣列而戰之時,軍士逃,斬軍士,副將逃,斬副將,十將逃,斬十將,我逃,請斬我首。
我為邵家長男,自當身體力行。
從今往後,大夥便是同生共死的兄弟,誰敢臨陣脫逃,共誅之。”
眾人聞言,大聲歡呼起來:“搶蕃賊!
搶蕃賊!”
小小的院子內,聲浪直衝雲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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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封國可有眉目了?”
通往伊州的道路上,劉勉低聲問道。
“我已將謀劃向父親和盤托出。”
邵嗣武說道。
他騎著一匹黑色的駿馬,妻兒坐在一輛馬車上。
車隊很長,綿延出去幾地。
除了他這一家外,還有一些河西大族成員跟著去,比如李氏、陰氏、索氏、張氏、曹氏等,數百口人還是有的。
甚至於,他還邀請了長安、洛陽的知交好友,一起西行。
將來封邦建國後,少不了幫襯的人,光從中央六部到地方州縣所需的配套官員的缺額,就足夠讓他頭疼了——能多拉一個人跟著去,總是好的。
“聖人怎說?”
劉勉問道。
“聖人支持我所做的一切。”
邵嗣武低頭感慨道。
這個世上,能真心實意為你的,隻有父母了。
劉勉默默盤算了片刻,又道:“其實,還是得看今年的戰事如何了。
若能順利,自然無憂。
若不能,事情便很棘手了。”
“二月中,太常丞李守信離開高昌,前去疏勒了。
隨行數百人,浩浩蕩蕩。”
邵嗣武笑了笑,道:“這是死局,那對叔侄不好應對的。”
自去年十一月回鶻使者阿爾泰抵達高昌後,便一直催促朝廷派人去疏勒相商。
聖人以年關將近為由,拖到了二月初,這才應允此事,派人前去疏勒“考察”
。
如此拖遝,也是為了給自己爭取時間。
在西域打仗,就像一個身有重疾的人與人廝鬥一樣,打一陣便氣喘籲籲,需要緩一緩。
待回過力之後,再進行下一步。
更何況如今有一個很好的分化瓦解敵人的機會,自然要大加利用了。
於是便稍稍拖延一下,給回鶻內部發酵的時間,同時自己抓緊時間囤積物資,整頓部伍,做好出戰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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