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聖天在宮人的引導下進了禁苑。
苑內鳥語花香,草木葳蕤,一派春天的氣息。
李聖天走了一陣,心中更歎。
於闐國,也就玉河一帶有此美麗景象。
離河稍遠,草木漸漸稀少,最終便是一望無際的大沙磧。
西域和中原,真是沒得比!
“拜見陛下。”
“拜見貴妃。”
入苑之前韓全誨已經提醒過了,此時見到一雙男女坐在胡床上,哪還不知,當場拜倒行禮。
“坐吧。”
邵樹德他是見過的,聽到賜坐的吩咐後,謝了聲,便坐在了對麵。
聖人身旁的應該就是儲貴妃了,此時正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他。
看似不太禮貌,但李聖天心中有數,這是丈母娘在看女婿,故並不生氣。
儲貴妃身旁立著一女,容貌與貴妃有七分相似。
韓全誨私下提過,這是儲婕妤、儲貴妃的族妹,聖人喚其“小儲”
,受寵過一陣子。
儲貴妃的來曆,韓全誨語焉不詳,但李聖天大體還是了解了,竟然是遼東道巡撫使張全義之妻!
跟了聖人後,十餘年寵幸不衰,先後誕下了三子三女。
明獻皇後趙氏薨後,儲氏直接晉位貴妃,在後宮中是一人之下的存在,頗具傳奇色彩。
“國中都安排好了吧?”
邵樹德問道。
“已安排妥當。”
李聖天答道。
邵樹德點了點頭。
李聖天連續兩年隨王師西略,所獲頗多,在國內的威望是不小的。
隻要安排好,短時間內不至於有人作亂。
更何況,於闐鎮軍第一批兩千人已經抵達尼雅綠洲,有他們在,於闐國內就更安定了——此兩千兵抽調自橫野、落雁二軍。
“禮單朕看過了,還算隆重。”
邵樹德說完,又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儲氏。
儲氏微微頷首,道:“殿下一表人才,可為良配。”
李聖天微微有些不自在。
當然,在場諸人,沒人會認為他的不自在是不好意思。
開什玩笑?上過多次戰場的一國之主,是這靦腆的人嗎?更何況,他原本是有妻子的,聽到聖人的暗示後,立刻休妻,並讓她改嫁他人,可謂果決。
額外多說一句,讓自己老婆改嫁別的男人,在此時根本不算什事,曆史上楊行密就休掉正妻朱氏,並讓她改嫁。
同理,娶人妻並養拖油瓶,還給親生兒子的待遇,在此時也是人之常情。
社會風氣、價值觀不一樣,與明清兩代差別極大。
“那這事就定下吧,著禮部、太常寺會同辦理。”
邵樹德一錘定音,道。
沒人有異議。
在聖人的諸多親生女兒中,他親自幹涉的隻有兩例。
其一是嵬才昭媛所生之藍田公主邵澤,出降李存勖。
第二例就是儲貴妃所生之仙遊公主邵維,出降李聖天。
仙遊公主今年已經二十歲,算是老姑娘了,若非聖人出征在外,早就已經嫁人。
她還有個胞姐、青田公主邵希,聖人出征前嫁給了鐵林軍左廂步軍第四指揮營副將胡佶——胡佶,南衙樞密副使胡真之子。
這幾年,聖人陸續又冊封了錢塘公主邵嘉鸞、武清公主邵卉,二人今年都是十九歲。
錢塘公主生母張惠,小時候就很受聖人喜愛。
生母去世後,聖人憐惜,不但賞賜宅邸,還給了許多財物。
公主的婚事,聖人挑了一份名單,緊著她的喜好。
錢塘公主挑來挑去,都沒喜歡的。
後來聽聞豐州府兵果毅都尉孫興實的妻子病亡,興衝衝跑過來,說要給他當續弦妻。
邵樹德臉一黑,差點反悔。
他知道孫興實這人,河南道都指揮使孫進德之子,以前曾被選入宮內,與皇子、公主們一起學習。
長大後,誌願從軍,先在州軍中幹,後調任豐州的一個折衝府,管府兵去了。
人,長得高大俊朗,性格比較豪氣,誌向是效命疆場,馬革裹屍。
邵樹德沒太關心小兒女們的情況,嘉鸞看樣子早就暗戀人家許久,這次終於等到機會。
他最終還是同意了。
武清公主邵卉的生母是朱全忠之妹朱氏、袁敬初之妻。
同樣自擇夫婿,她選了同光元年的進士、鄆州人和凝。
去年回來後,邵樹德見了和凝一麵,發現此人出身書香世家,但敢打敢拚,武藝出眾,一手箭術更是出神入化,頗為滿意,也同意了——和凝曆史上被同鄉賀瑰聘為幕僚,胡柳坡之戰,晉騎急追,和凝引弓施射,一箭斃敵,救了主公賀瑰一命,這年頭的讀書人,不會武藝是真的不行。
和凝運氣也不錯,本來在河東當縣尉,邵樹德直接將其調往河南府,出任畿縣登封令,升官好幾級。
三位公主的婚事都將在今年操辦。
十皇子、吳王邵知遠的婚事也定下了,王妃是刑部尚書王彥昌的孫女,皇後親自挑選的。
她不在乎家世,畢竟沒人比得上邵家,她看中的是賢惠。
在這件事上,邵樹德不打算幹涉,由著皇後來了。
家事,基本就這樣了。
******
敲定皇室與於闐聯姻之事後,邵樹德留李聖天在禁苑用罷午膳,隨後回到承香殿,繼續詢問西邊的情況。
“今年戰事恐怕要在疏勒鎮展開了。”
李聖天說道:“波斯去歲在拔汗那大修城塞,囤積糧草,恐怕起著拔除疏勒鎮,一勞永逸的心思。”
“讓他們來。”
邵樹德笑道。
這事楊亮早就匯報過了。
去年退兵之後,他又遣斥候入拔汗那,查探情況。
波斯人沒打算隱瞞——事實上也瞞不住,大隊車馬自西邊輸送物資,往拔汗那城而去。
糧食、器械,應有盡有,很顯然要大打出手。
如果不是天氣不好,大雪封山的話,他們可能去年冬天就來了。
而如果波斯大舉進攻,那最有可能的方向就是疏勒了,首當其衝的則是已修繕完畢的蔥嶺南原城。
此城還算堅固,土、石混合築成,駐紮了兩千鎮兵。
楊亮得知消息後,又令於闐選派千名士兵,進駐南原城,同時大肆囤積糧草、器械,以利固守。
同光二年的大戰,南原注定是主戰場。
地形開闊、水草豐美,海拔也不高,兩三千米的樣子,正適合大軍廝殺。
邵樹德對這個方向的戰鬥不是很擔心,防守反擊嘛,穩得很。
但他擔心楊亮,怕他衝得太猛,給戰局帶來變數。
但遠程微操又不是他的風格。
你再懂,還能比前線主帥了解實際情況?
“此事你無需著急,安心在長安待著吧,完婚後再回去。”
邵樹德說道:“連續兩年出兵,雖然繳獲頗多,但於闐國中定然有所疲敝,今年本就沒打算讓你們上戰場,且安心。”
“臣謹遵聖命。”
李聖天回道。
其實,於闐在疏勒還是有兵的,除派駐南原城的一千人外,蔥嶺守捉城也有一千於闐兵,阿圖什那邊還常年駐著一千僧兵。
與大夏不同,於闐的常備軍隻有四千人左右,能派出兩千,已經盡力了。
想要更多兵,那就隻能動員全國,把百姓從農田、牧場、果園征發上來,組織他們上陣。
但已經連續這搞兩年了,今年要緩一緩。
再者,他們的位置也不太好,出兵不具備戰略優勢,真正要看的,還得是碎葉、熱海、伊麗“鐵三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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