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梨做了個夢。
夢見小時候的事。
她夢見自己第一次見江闕,但是卻因為好心做了壞事,攪黃了少年的生意,被他嫌棄,被他討厭,最後被他丟棄在了馬路邊邊。
後來還是一位撿破爛的好心老奶奶,見她小小瘦瘦的一個,懷抱著碩大的書包,蹲在路邊哭,覺得怪可憐的,就順手報了警。
然後折騰了大半宿,聞梨才終於能夠平安回到聞家。
隻是她坐著警車到聞家時,整個別墅靜悄悄、也黑的一片。回來的照常在睡覺休息,沒回來的依舊在外麵野,在外麵浪。
他們的作息如常,就如同這東升西落的太陽,完全不會因為聞梨一個人,而有任何改變。
這年聞梨才五歲,根本不懂得隱藏情緒,委屈的快哭出來了。
送她回來的男警見小姑娘紅著眼圈不停地吸鼻子,蹲下身,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詢問她怎了。
聞梨沉默地搖搖頭,沒有將聞家的事告訴男警,隻是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感謝他今天的幫忙。
男警幹這行這多年,早學會了察言觀色的本事,尤其對方還是個什情緒都寫在臉上的奶娃娃。
他瞧了眼那個金碧輝煌卻又沒什人情味的別墅,憐惜地摸摸聞梨的頭,問要不要把她送進去。
聞梨不敢答應,因為她如果擅自帶陌生人回家,而且還是一個警察,湯一定會‘處罰’她的。
想起那種處罰,聞梨膽怯地瑟縮了下,搖搖頭拒絕了。
那晚,聞梨由於太晚回去,敲門時沒人願意應她,就一個人,抱著書包在門口呆呆坐了一整夜。
暮秋的夜晚,比聞梨這種小孩子的臉還掛不住,說變就變。
當晚林瀾市沒有預兆的被冷氣侵襲,降了溫,下了雨。
衣著單薄的聞梨,雖然竭力將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蜷在大門門口,但到底還是因為身子骨實在太弱了,最後受了涼,大病一場。
等江闕再次見到小姑娘時,她肉嘟嘟的小臉清減了一圈,露出尖尖的下巴,愈發襯的那雙鹿眼又圓又亮。
隻是還是一如既往的煩人。
江闕麵無表情地看著那個吉祥物似的,蹲在他的攤位旁邊,眼睛亮亮,一臉儒慕表情看著他的小姑娘,嘴角微抿。
最後索性撇開眼,吃自己帶的饅頭,當做沒看到她。
聞梨被故意忽視也沒氣,隻是好脾氣的看著他,奶聲奶氣地說:“哥哥,你也喜歡吃這個啊。”
江闕動作一頓,看向自己手冷硬的饅頭,眸光微動。
聞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無意間透露出什,隻是小心翼翼地從書包的最麵,翻出個藏得很深的精致小飯盒。
湯重麵子,所以表麵功夫總是做得很好。
她會給聞梨穿漂亮衣服,用奢侈品,上高檔學校,甚至還會讓司機接送。總之,她就隻是在外人看不到的家虐待聞梨罷了。
那棟在外人看來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的別墅,其實是聞梨最恐懼的地方,也是她痛苦的深淵。
聞梨打開小飯盒,麵放著個煎的有點黑的肉餅。她寶貝似的捧到少年的麵前,咧著小嘴,傻乎乎地笑著,露出一排瓷白的貝齒。
“哥哥,這是吳阿姨今早偷偷給我的,可好吃了,你嚐嚐。”
江闕抿唇看了聞梨兩秒,冷著臉奪過肉餅,大口吃了起來。
這肉餅原本是聞家做飯吳阿姨做給自己吃的,但是見小姑娘這段時間生病,瘦到脫相,覺得實在看不下去了,才偷偷塞給她的。
邊角料湊在一起的‘複合餅’,口感並不算多好,可對江闕這樣有上頓沒下頓的人來說,卻已經是他這些年來吃過最奢侈的東西了。
他大口、用力地咬著肉餅,一雙黝黑的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那個在不停偷偷咽口水的小姑娘。
偏生小姑娘還以為自己藏的很好,軟聲安慰他說:“哥哥你慢點吃,沒人跟你搶的哦。”
軟乎乎的,直甜到人心坎。
江闕聞言,眉頭用力擰起,終是忍不住惡狠狠地開了口。
“蠢死了!笨小孩你聽著,你要是不想再被老子丟掉,最好離老子遠點!不然下次可再不會有多管閑事的老太婆把你送去警局。”
“哥哥,”小姑娘望著他,明亮的大眼睛滿是不解,“你怎知道阿慈被阿婆送去警察局了啊?”
“……”
江闕語塞了一下,索性不搭理她,繼續很用力地扯著肉餅吃,仿佛那是小姑娘身上的肉。
少年這模樣委實有些凶狠,甚至野蠻。但聞梨一點也不害怕,繞著少年轉圈圈,小臉也紅撲撲的。
“哥哥,那天晚上,其實你最後沒走是不是?”她撓撓頭,靦腆又開心地笑笑說,“我就知道,哥哥你肯定不會丟下阿慈的。”
“……”江闕一直以為,這世上,隻有狗才記吃不記打。
現在,又多了個聞梨。
蠢得明明白白。
聞梨根本就不知道江闕心中所想,她隻知道,這個哥哥雖然麵上凶巴巴的,但其實一點都不壞。
而且還是她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聞梨揣著心那點兒能冒泡似的小歡喜,天天有事沒事就蹲在江闕的鞋攤旁邊,給他當吉祥物。
小姑娘長的跟年畫娃娃似的,皮膚白皙粉嫩,模樣水靈出挑,再加上總是憨態可掬的笑臉,一雙鹿眼洇著熠熠光亮,格外討喜。
不少人路過的時候,都下意識會停留看兩眼,以至於江闕的鞋攤,就順理成章地成了周圍生意最好的那個。
小姑娘很乖,每每江闕給人擦鞋的時候,她都不會打攪他,就默默陪在他身邊,捧著臉看著他。
看久了,就忍不住想把這幅畫麵記錄下來,常常翻出來看。
聞梨沒有畫畫的用具,湯也不可能給她買,所以她一開始就隻是撿兩根樹枝,在地上畫。後來上手了,改在書本的空白處畫。
覺得自己畫得好的時候,她就會很高興地捧給給少年看。
少年雖然始終表情淡淡,一臉看‘小傻逼’的表情看著她,但是聞梨依舊覺得很開心。
因為少年不會像托管所那些有錢的小孩一樣,用‘異樣’的眼光看她,會拽她頭發,會丟她書本,甚至還會把她關進女廁所…欺負她。
就這樣,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冬去春來,年複一年。
江闕也從擺鞋攤,到給人修自行車、電瓶車,再到擺路邊攤…涉及經營的業務範圍越來越廣。
直到有一天,跟江闕一條街上擺攤的人刻意使壞,在他最新采購的影攤夾了18.X的不雅‘私貨’,然後再一通電話把他惡意舉報了。
少年被警察強勢地抓上警車,中間根本沒給他任何喘息反應的時間,更遑論跟別人交代些什。
臨進警車之前,江闕隻來得及掃了眼自己被警察全部清走的、空蕩蕩的攤位。
突然有點擔心那個笨小孩,會不會又像往常一樣,抱著書包和她的畫本,蠢蠢地在這等著他回來。
可轉念一想,小孩應該…也沒那笨吧?
她看到他今天沒來,應該會乖乖回去的吧?
江闕雖說這想,但隻要一想到今後那個小尾巴再不會在自己身邊,跟他笑,逗他笑,他就覺得心跟空落落的,少了什似的。
幾天後,江闕好不容易從拘留所出來,他什都顧不得,澡沒洗,出租屋沒回,就直奔攤位。
幸好,遠遠就看見了那個小姑娘,正一如既往地呆呆坐在他的攤位上,還把自己的書一本本鋪開。
占著他的攤位,執拗地不讓別人碰。
上次使壞舉報江闕的那個擺攤男人,實在受不了聞梨這種占著茅坑不拉屎的行徑,上手就丟聞梨的書,還拽著聞梨讓她滾。
江闕見聞梨被男人粗暴地拽著胳膊拎起來,生怕她那小細胳膊被擰斷,心肝一顫,下意識上前。
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很快聚集,見不慣小姑娘當街被人施.暴欺淩,勸阻的勸架,拉架的拉架。
江闕冷不丁被人撞了下,腳步頓住,頓時呆站在了原地。
動手的那男人被好幾個熱心人架著,掙脫不得,遂一邊朝聞梨隔空踢著踹著,一邊對她破口大罵。
那些個不入流的市井髒話,聽的江闕都眉頭直皺,但小姑娘卻跟沒聽到似的,隻是哭著跑著,把被男人丟掉的書一本本撿回來。
跑了一趟又一趟。
然後挨個排在原來的位置上,替江闕守著攤位,嘴還喃喃念叨道說:“這是哥哥的,你們都不許搶…這是哥哥的…是哥哥的…”
江闕眼睫顫動了下,用力抿著嘴角,眸光幽深地看著那個瘦的跟風一摧就能折了似的小丫頭。
動手的男人本就暴躁,現在又聽聞梨這死心眼的小孩這念叨,啐了口濃痰,罵罵咧咧道:“日.你大爺的有娘生沒娘養的野丫頭,那小子不會回來了!”
聞梨眼圈紅的更厲害了,哭著說:“哥哥一定會回來的!”
“不會!那小子死警局麵,死外麵了!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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