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些人，哪怕有個結婚證都不會有問題。

    問題是這些人都沒有。

    賴山川來一監所前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了，李學武真的就沒給他留下任何破綻。

    所以他借了一監所門口值班室的電話打去了李學武家。

    李學武家的電話他知道，他也知道李學武這個時候一定在等他的電話。

    很簡單，有的時候高手過招就這幾下子，贏就是贏了，輸就是輸了。

    贏的起，輸的起，天又沒塌下來。

    所以李學武來了。

    一台威利斯，收拾的很立正那種，老彪子把新的嘎斯69砸了個稀巴爛，把新的大卡車砸了個稀巴爛，卻把稀巴爛的威利斯給李學武收拾的板板正正。

    這個世界不講理的，也沒處說理去，一監所大門口值班站崗的警衛見著李學武下車先是敬了一個禮，這才又回了崗位上。

    抬手示意了一監所的大門，李學武挑眉問道：“進去了？”

    李學武給一大爺說的還是培訓的事，可不僅僅是外麵來學習的培訓，還有廠的培訓。

    既然自己都不會留下案底，那王亞梅還有什好擔心的，就當昨晚重溫了一下過去的熱鬧，體驗了一下當前的夜生活。

    李學武的噩夢被顧寧給推醒了，再睜開一隻眼睛看了看，見顧寧翻過身繼續睡，這才又不解地看向正趴過來的閨女。

    一大媽笑著摸了摸李姝的小臉蛋兒，誇著她長的可夠快的，一生日的孩子長這大的不多見呢。

    不是閆家人好擺譜兒，糊個火柴盒還得擺張八仙桌在這，而是糊火柴盒的主力，閆解放的腿腳不好，蹲著或者坐矮凳子他不舒服，這才弄了板凳和八仙桌。

    李姝的臉上又有了笑意，跟剛才站在一邊看著叭叭洗臉時的笑意一樣，她開心呢。

    還得給各自的大水杯灌滿白開水，蹬三輪可是個體力活兒，沒有水可不成。

    兩姐妹就這沉默著，為各自的前程擔憂著，在淩晨的黑夜前行著。

    ——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正好透過白色窗簾，照映在書桌上，刺痛了昨晚翻開看的，忘記合了的書頁。

    賴一德一定是第一個回家的，也必須是第一個回家的，李學武選擇帶著賴山川進了審訊賴一德那個房間的時候，賴山川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青年最後低下了頭，身子骨都彎了，一副沒了精氣神的頹廢模樣。

    這個時候一大媽紮著圍裙從家出來，剛才她也聽見外麵說啥了，這會兒笑著說道：“他哪記得住這個，幹活不要命的人”。

    他們家住門廳，就這樣不好，出來進去的，要不是有格柵擋著，他們家幹點啥人家都知道。

    如果真跟母親所在的藝術團似的，把她們都派去掃廁所，她哭都找不著調了。

    ……

    王亞梅搓了搓臉，蹲在了李學武身邊，一邊衝著李姝拍拍手，示意李姝抱抱，一邊回複道：“早上三點多，讓我姐送過來的”。

    青年身後的人伸手推了他一下，見他回頭望過來，這人又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跟上李學武的身影。

    李學武說了一句，隨後轉過身一邊往出走，一邊說道：“給他找衣服穿上，什樣子~”

    “這大早晨的，爺倆兒幹啥去？”

    李學武的腳步不快，不至於讓這年輕人攆不上，可等他跟上自己的腳步後，李學武也沒搭理他。

    一監所的老孫攤了攤手道：“我上哪給他找衣服去，他屁股上那塊布還是來時臉上的那塊兒呢”。

    王亞娟使勁兒呼了一口氣，這妹妹從小就是家慣著長大的，總有那調皮搗蛋的勁兒。

    青年焦急地望著門口的方向，他想張嘴，可門口的人在微微搖頭，他知道，他不能說話。

    李學武盡量用溫柔的語氣跟閨女商量著，可李姝不願意聽他的話，小手一個勁兒地指著門外，說著走，玩。

    沒等賴山川的司機下車呢，李學武已經坐上了吉普車的後座。

    李學武想了想，對著一大爺說道：“您也跟你們主任說說，在搞安全生產標準化的同時，也把學徒的教程和教材統一一下”。

    “叭叭~”

    李學武抱著孩子隻是看著，李姝也好奇地打量著大家夥兒忙活著。

    孩子就是這樣，對什都好奇，也是她接觸世界，了解世界的過程。

    而桌子旁坐著閆解放和他嫂子兩人，三大媽在廚房做著早飯。

    秦淮茹從家出來，見著李學武和一大爺站在這邊說著話，便攏著頭發走了過來。

    可今天晚上，他知道自己絕對進不去這個大門了，除非是李學武來。

    許是他們車間主任又搞蛾子了，這個安全生產標準化是李學武給一大爺出的主意，怕李學武在保衛處也有心要辦，撞了車就不好了。

    見著姐姐上了車子要騎走了，這才喊著“姐，你等會我~”緊跑幾步上了車子。

    跟院人打招呼，李學武還是習慣用街坊之間論的輩分，沒有稱呼職務。

    “不是”

    今天也是在拿話磕打妹妹，讓她省點心。

    他並不需要李學武的答案，因為這是他最後的堅持和不甘。

    有一監所的人在，賴山川進屋後沒聽見有人招呼自己，沉默地站在了門口。

    大家都在忙，也沒人招呼爺倆兒，李學武怕她吃了西院的煙兒，帶著李姝跟外院玩了。

    衣服都在，並不像老孫說的那樣，沒有給他們的衣服。

    “嗯……”

    王亞娟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被一起接出來的那些小年輕們，就知道自己妹妹又跟那些人在一起了。

    屋三個人，見著李學武叫什的都有，因為這都不是一個係統的人。

    早上屋黑，白天屋熱，所以夏天糊火柴盒都是在院子。

    “駕~駕~駕~”

    要是再任由妹妹往下麵發展，可能她接人的機會都沒有了。

    “~也真是的”

    李學武笑了笑，給一大爺說道：“您也好趁著這個工夫把咱們廠的帶教程序標準化一下”。

    進了大門，跟著前麵李學武的身影往麵走，一路上總覺得李學武來這邊比去分局還熟悉呢。

    賴山川的司機很懂事，下車後便往前麵走，路過李學武的車邊還看了一眼，見沒問題這才頭也不回地又往前走了幾步，背對著車站定了。

    李姝瞪著大眼睛，臉上還有次模糊呢，小嘴可會說了，她想的都說的清楚，她不想的就給你含糊著。

    從看得見的那半邊臉上，李學武沒看出失敗者的懊悔和失落，隻是有那一點點的僵硬和不自然。

    奇怪的是，這石頭還會叫“叭叭”！

    “叭叭~”

    做戲做全套，他認栽也得認全套，得陪著李學武把這場戲演完，他想不這樣都不行了。

    “不了，倒座房早上還有事”

    “不知道，不用你管”

    廚房正冒著白汽，傻柱指導著迪麗雅怎鹵豬下水，於麗則是做著早飯，分工明確，有條不紊。

    西院本來就是黃土地，因為以前是供銷社的露天倉庫，捶的結實著呢，每天早上二爺和姥爺都會拎著掃帚過一遍，將垃圾零碎的收拾起來。

    王亞娟沒好氣地說了妹妹一句，繼續往前騎著車子。

    “應該是”

    真會安排啊！

    李學武無奈地打了個哈欠，抬起頭看了看牆上的鍾，這才不到五點啊，這熊孩子哪兒來的這多精神頭。

    今早的小家夥是要他伺候著洗臉了，一周一次，有的時候一周兩次，看在這邊睡幾晚。

    一個明的，一個暗的，就算是有人在檔案中故意破壞了那些東西也沒用，包括審訊記錄在內都是雙份的。

    李學武逗了一句閑話，抱著李姝腳步不停地進了前院。

    在家是不用他的，李姝跟著老太太一起睡，自然也是老太太照顧她。

    沈國棟和小燕因為不在這邊住，所以會晚一些，不過早飯前還是會到這邊也忙活一陣兒。

    “沒幹啥~”

    早上這會兒三大爺已經沒影了，車子也沒影了，看樣子是去釣魚了。

    哪條路都不是她願意的，舞蹈演員，真要是在家蹉跎半年，再想上台，心理這關都不好過。

    “她就絮絮叨叨的，跟老太婆似的”。

    李姝才不想被抱呢，她好不容易自己出來玩的，擰著小身子躲著王亞梅的手。

    一大爺說道：“主任也隻說了是處下的通知，先嚐試著準備第一批，讓我籌備帶教大綱呢”。

    跟顧寧一樣，懷孕的趙雅芳也喜歡睡懶覺了，家門還關著，李學武知道大嫂還沒起呢。

    昨晚一樣的做筆錄，可她知道自己沒事，她在按手印的時候看見那筆錄上寫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名字。

    隻是到了大門口，李學武見他還跟在自己身後，便抬手示意了一下他爸的吉普車，看著他小跑過去，這才往自己的車邊走去。

    在中院正好遇見棒梗從家出來，一大爺也整蹲在水池邊上洗著牙缸。

    “車間準備搞個安全生產標準化培訓班”

    秦淮茹本來還想跟李學武說說話的，這會兒也隻好看著他們父女兩個出了三門。

    棒梗卻是沒注意這個，嘟著大肥臉，跟一大爺打了招呼便往後院去了。

    小子們聽見廚房的鍋碗瓢盆動了，便都放下書本往西院去幫著幹活了。

    得了，這下子不用周公幫他解夢了，會叫叭叭的大石頭自己咕嚕下來了。

    一大媽笑了笑，將剛才從家拿出的糕點遞給了李姝，示意她吃。

    “閨女，商量個事吧，咱們再睡一會好不好？”

    王亞娟騎著車子，妹妹不說話還好，她一說上班自己心這火就更大了。

    “昨天劉茵說了的”

    邢一春將手上的煙叼在了嘴，眉頭微微皺著，從腰上解了鑰匙下來，給這年輕人鬆了手銬子。

    王亞梅更知道這是在保護自己，不讓這件事牽連到她這樣的小魚小蝦。

    李學武笑了笑，也真的就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再次抽了一口煙，顧寧不喜歡他抽煙了，所以他得戒煙。

    “哎，學武，起這早啊”

    “怎？您還想著一個人都做出來？”

    “呀~”

    “說謝謝奶奶”

    “這是好事啊”

    李學武的眼睛都睜開了，無奈地看了顧寧一眼，知道是顧寧先醒的，不想起，這才推醒了他，讓他領李姝出去玩。

    就老七家這樣的懶漢，被李學武叫著七哥，心還能不舒坦？

    秦淮茹見著一大爺樂，也是笑著提醒道：“您這身體自己清楚，可得注意著點，別主任說啥了就拚命”。

    “沒轍，她起來了，我就得起”

    她也問過了，沒人能說得清這陣風什時候能過去，這文工團解散了，什時候能恢複。

    人老了，熬夜總是要憔悴的，很正常。

    除非是在正式場合，或者真辦事的時候才會叫李處長。

    “武哥，我……我想跟你說點兒事”

    李學武給閨女整理了一下衣服，問道：“罵你了？”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鄺處長交代的？”

    “起了，早起了~”

    碼的！

    唯一麻煩的就是接人，彪哥是不方便去接她的，隻能是她的家人，這樣才顯得正常，她也不會被懷疑上。

    王亞梅不耐煩地回複著姐姐的話，目光掃了掃一監所大門口的左右。

    “溜溜兒唄~”

    要是往常，自己來這邊，那黃幹總是要出來迎一迎的，雖然不是一個係統，但總是合作關係。

    天亮公雞就打鳴，意思不僅僅是在報曉，還有告訴家人趕緊放它們出來的意思。

    直到前麵閃過一個彎，李學武的腳步停了，正看著平房門上的窗戶，待他到了跟前，這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老孫抽了一顆李學武扔在桌上的煙，用火柴點燃了笑道：“人越多越好審，都想著把責任推給對方呢，誰先交代誰占便宜唄~”

    嘿！睡的真香啊！

    “叭叭~”

    李學武沒再跟青年多說，轉身原路返回，往大門口走去。

    王亞梅笑了笑，逗著她說道：“你咋這摳呢，忘了小姑給你買好吃的了？”

    賴山川長出了口氣，隨後聲音有些幹幹地問了一句。

    李學武抱著孩子從門口過，閆解放低著頭裝沒看見，倒是葛淑琴瘦削著小臉跟李學武點了點頭，還笑著看了看李姝。

    這個臉麵是他們自己丟的，也是邢一春給撿回來的，所以今後這些人都欠交道口的。

    李姝的小嘴一個勁兒地叨咕著，想讓她爸爸快點走，跟老太太學的騎大馬的口令都說出來了。

    “這個……”

    要真是能進去，就不用請李學武來這了。

    夏天的倒座房起的早，小子們有趕早起來看書的，大姥和二爺他們已經起來忙活一陣子了。

    “走吧，進去看看”

    你要是算計我一尺，那我就敲你一棒子。

    好不容易出來，真是難得的機會。

    “武哥”

    王亞梅也看了看那些昨晚一起瘋的同伴，還有人跟她挑眉呢，惹得她扯了扯嘴角，手擺了擺，表示啥也別說了，家長在呢。

    李學武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也不知道誰教他的，都特玩這套，一辦案就特來這邊，真當這是特關係戶了”。

    李姝瞪了瞪眼睛，小拳頭捏著，好像這人再敢逗自己就上去給他一拳的樣子。

    這種工作還是由一大爺這種專業工人出身的人來做才好，他做的話，隻會被人說是狗拿耗子，不務正業。

    話說完人已經出了門，看了一眼院子，見沒有人，這才往剛才路過的那間辦公室去了

    等李學武再出來的時候，男青年已經穿回了自己的衣服，低著頭站在院子，身邊還有兩個人看著他。

    李學武知道，這年輕人廢了，就像閆解放一樣，脊梁骨折了就真的折了。

    她是不敢吵醒麻麻的，可她又想叭叭抱她出去玩，所以又不能太小聲了。

    還是李姝發現了那本紅皮書無聲的喊，翻過小身子，撐著腦袋望了望書桌上的陽光，又無力地跌在了枕頭上。

    等跟父母見了麵，這才知道，原來人家賴一德昨晚就回家睡大覺去了。

    漸漸地，這院人也都習慣了李學武的脾氣，叫他的時候也多是這稱呼。

    “~比街上的四六撂的都快”

    一大媽給的糕點她吃一口能歇半天，一早上了，也沒吃了一角。

    李學武知道她的情況，看樣子是有心好好生活了，點了點頭，抱著李姝過了垂花門，往倒座房去了。

    說完這個，王亞梅又晃了晃姐姐，哀求著說道：“姐，我真改，真沒有下次了，這次我一定好好上班，絕對不給你惹禍了”。

    “我跟你說話呢！”

    王亞梅坐在後座跟遠處那些小子們擺了擺手，臉上滿是忍不住的得意。

    再加上她的工作也出了問題，現在更是沒心思再多說她，推了車子便往前走，不想搭理妹妹。

    秦淮茹站在一旁笑著說道：“一大爺是站在工人的角度思考的，你是站在領導的角度思考的，考慮問題的方向都不一樣”。

    “玩~”

    李姝被王亞梅逗著，小身子躲著，紮巴紮巴又跑到叭叭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