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來故人一說,夫人能否提示一下。”
江畔畫舫內,被眾人側目觀望,歐陽戎搜遍記憶,也未想起,禮貌問道。
羅娘懷抱琵琶,半遮麵容,笑容有些苦澀:
“小大人那時目不斜視,不認識奴家很正常,現在想來,奴家那日確實無足輕重,徒有一點可笑自傲,不值得小大人正眼。”
歐陽戎微怔的看著自嘲的琵琶婦人。
打量她露出的半邊臉,似是在努力回憶。
羅娘低頭,撥弄琵琶,徐徐道來:
“那是久視元年的夏末,一場士人宴會上,小大人當時正在洛陽備考,準備秋闈,被同年們邀請,參加了清音小樓的夜宴,記得那時小大人也是這樣一身儒衫,但卻是士人白身,還未著官服……”
歐陽戎略感恍惚,呢喃:
“久視元年嗎,那年登科,確實久遠,三四年了,你原來是長安故人。”
羅娘笑道:
“公子可還記得,那日宴會氛圍對你可不太
友好,而奴家,正好是被差遣來,專門為你陪酒的歌姬。”
歐陽戎想了想,輕聲道:
“那時候,參加秋闈的洛陽士人,來自天南海北,不同書院不同地域,自發的有小圈子,特別是北方士子喜歡欺負南方士人,因為南人少。”
羅娘笑的愈發燦爛:
“原來小大人都知道,見你那日目不斜視,一動不動的樣子,還以為當時的小大人真是塊木頭。”
歐陽戎歎氣:
“自然是能感到一點的,雖然心思在書上,但也沒那遲鈍,在下那時宴會參加的少,就那一兩場,還是被白鹿洞書院好友拉去的,說是那什清音小樓有博學多聞、才華斐然的女校書,可以精進學問,可哪知……”
眾人看見儒衫青年淡然說完,搖了搖頭。
葉薇睞、裴十三娘聽的津津有味,異口同聲道:
“哪知什?”
不等歐陽戎開口,羅娘直接道:
“哪知盡是些珠歌翠舞、裘馬聲色,與士人學問無關,都是尋歡作樂?所謂的才女歌姬,也隻是徒增男子趣味,是不是?”
歐陽戎抿了口酒,笑而不語。
羅娘也笑了笑,直視他問:
“那小大人可知,那日夜宴上,賓客們最大的趣味是何?”
歐陽戎無奈:“聽著像是……在下。”
“沒錯,小大人就是主角,隻不過是那些士人們想看的樂子的主角。”
歐陽戎目露回憶,也有些噓唏:“記得也沒惹他們。”
“不,小大人剛正不阿的存在,就是最大招惹,那時候洛陽士人們,都知道您從不去青樓舞館的作風,也從不去大人物府上找關係,這明明秋闈學子的不成文的規定,小大人卻勸誡好友們踏踏實實的,準備秋闈。”
羅娘笑說:
“這在某些歪風邪氣靡然成風的洛陽,簡直是格格不入,連奴家在教坊司中都有耳聞。”
歐陽戎不禁自嘲:“有這顯眼嗎。”
“嗯。不同流合汙,就是顯眼,洛陽不少士人,私下都說您是假正經,還有人嘲笑您是偽君子,在賣乖,養清名呢,甚至關於您可能拋妻棄子在家鄉做過負心漢的傳聞,都開始傳的有模有樣。”
歐陽戎聞之默然。
若是細究,沒有棄子,但拋妻確實算一
樣,雖然不是他拋的。
歐陽戎沒有生氣,心平氣和的注視了會兒琵琶婦人,歉意道:
“不好意思,夫人,在下確實不記得你了,是在下疏忽。”
“不。 ”
羅娘突然搖頭,吸了吸鼻,一字一句問道:
“那小大人可知,那日奴家為何在您身邊陪酒?”
歐陽戎搖頭。
羅娘愈發哽咽,卻笑語說出:
“那個想看小大人笑話、想破了小大人清名的人群,奴家也是一員!”
她字字珠璣,話語聲比琵琶聲還要鏗鏘震人:
“那日夜宴,是有人花錢指使奴家,去調戲勾搭您,不僅是宴會上玷了你名聲,最好還勾了你魂,宴會後,繼續含情脈脈,來一樁才子佳人贖身私奔的戲碼,最後再倒打一耙,或者直接棄您而去,壞您正心。”
眾人聞言詫異。
葉薇睞、裴十三娘露出氣憤麵色。
歐陽戎有些啞然的看著羅娘:
“還有這一遭嗎……”
當年的他,確實毫無察覺。
洛陽那座名利場上的刀光劍影真是不少。
羅娘說完後,像是氣球泄氣,肩膀微微垮了垮。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著歐陽戎問:
“是這樣,小大人也詫異,自己是得罪了何人,為何會有人的心思齷齪到如此地步?”
羅娘自言自語道:
“公子其實未得罪任何人,甚至出錢指使之人,公子都不一定認識,見了也沒印象,其實妾身也不認識,那邊是托人利誘的。
“可是人心就是如此,就是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都喜歡暗中窺視。
“哪怕無冤無仇,哪怕沒有交際,哪怕損人不利己,但若有一點可以踩人的機會,都會毫不猶豫的去做,再裝作無事發生,這種事,在洛陽那些風花雪月的名利場中,哪少了。”
羅娘說完,全場寂靜。
歐陽戎安靜片刻,見氣氛凝重,主動玩笑道:
“都過去了,夫人不是在洛陽,為何輾轉來此?”
羅娘直直盯著歐陽戎,察覺到他是真的毫
不在意了,她眼神愈發愧疚傷感。
“為何來此……”
琵琶婦人突然放下撥子,停彈琵琶。
把琵琶放到了一旁,她整頓了下衣裳,收斂表情,露出了正容。
是一張淚水闌幹的圓臉蛋,眉宇疲憊,有些久經風霜的痕跡。
去掉眉眼皺紋,隱約可見些佳人風韻,料是當年在洛陽教坊司中也是個小花魁吧。
羅娘指了指自己道:
“當年奴家給小大人陪酒,也好奇大人是否坐懷不亂,結果小大人全程目不斜視,事後也未發生任何事情。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