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你小聲些,出門在外,不要亂說話。”
“孩兒知道,這不是到地方了嗎,憋一路了。”
李夫人似是沒聽到,繼續板臉道:
“還有,你昨日在客棧大堂,報出名號,就很不好,若被有心人惦記了怎辦?這可不是河北,全是南蠻野人,可不一定賣咱們範陽盧氏的麵子,你呀你,總是做事衝動,和你爹一樣……”
盧驚鴻抱著寶劍,別過臉去,沉聲說:
“娘親若隻是想嘮叨,何不早說,孩兒直接去洛陽,讓你嘮叨個夠,孩兒再自己一個人過來,也省得娘親跟著奔波一路,反正你看孩兒總是不順眼,還不如繼續以前那樣遠隔兩地,反正也別像現在這樣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都清淨……”
李夫人柳眉倒豎:
“你這臭小子,淨說些什胡話?你是一點不怕地下老祖宗聽到是吧?”
盧驚鴻低垂腦袋,一言不發。
包括不遠處樹後某人在內,料誰也想不到,本是來尋祖燒香的母子二人,竟在荒郊野嶺的祖墳前吵起架來。
這李夫人倒是沒有外人在時那心平氣和。
氣氛沉默了一會兒。
李夫人深呼吸一口氣,伸手給麵前挺拔的兒子牽理了下衣角,語氣稍微柔了點:
“好了,娘親跟你來,除了想多陪下你外,也是怕你行事衝動,祖墳這遠,你一個人來,娘親怎放心?”
盧驚鴻抬頭,立即反駁:
“聽說姑姑當年不也是一個人遊曆天南,過來祭祖?
孩兒為何不行。”
李夫人有些沉默。
盧驚鴻語氣有些衝人:
“而且那賒刀人也說,這是孩兒的機緣,又不是娘親你的機緣,你跟著過來祭祖,把我當個沒斷奶的小屁孩似的,說不得還壞了孩兒的風水運道。”
李夫人沉吟片刻:
“你放心,不會壞你運道,有些事娘親暫時沒法和你講,反正娘親跟你來,肯定對你有益無害。
“另外,那賒刀人留下的機鋒,所謂的機緣,娘親其實也能猜到一些,隻是不知道這機緣對你究竟是福是禍。”
婦人環顧一圈左右,似是有些心不在焉。
盧驚鴻困惑轉頭:
“什意思?那位賒刀人不是留話說,我南下祭祖,墳前燒香後,能獲得大機緣,脫胎換骨,閱盡天下劍道之巔風采,回去後能帶領我範陽盧氏中興鼎盛嗎?
“這還不是福?難不成這賒刀人還有話藏著沒說?”
李夫人幽幽凝視了會兒他:
“興盛範陽盧氏,可是不是這簡單的,你爹沒做到,你那個叛逆任性的姑姑也沒做到,甚至險些把範陽盧氏拉入萬劫不複之地……這其中的代價有多大,你可知曉?”
盧驚鴻點點頭,一臉自信道:
“很簡單,我盧驚鴻登臨劍道之巔不就是了,我也要習得姑姑那樣的劍術,要更勝一籌,到時候回到河北,看誰還敢小瞧咱們,我提劍登門,去講講理,但不是爹爹和大伯他們那樣的講理,他們就是太講死道理了,光讀聖賢書沒啥用,還是得手中有劍,這才是真道理。”
李夫人無奈搖頭:
“真道理?你當你是有鼎劍嗎,敢言手中劍是真道理。”
“娘親就是在洛陽外公家呆久了,才如此古板守舊,還是那些陳舊腦筋。”
盧驚鴻有些傲然昂起下巴:
“而且誰說孩兒沒機會拿鼎劍,說不得這次賒刀人嘴的大機緣,就是一口鼎劍!”
李夫人看了會兒自家兒子,輕歎一聲:
“那你可知,萬事萬物都是有代價的,你拿了機緣,便欠了賒刀人,機緣越大,所欠越大,若機緣真是鼎劍,賒刀人要的可就更多了。”
盧驚鴻皺眉不爽道:
“又不是把機緣送上門來,隻是動動嘴皮子,還是些雲霧的話,就像江湖算命的,什賒刀人,就是個做買賣的,和銅臭商人一樣,那要多少錢,給他就是了。”
李夫人平靜說:
“誰又說不是買賣呢,驚鴻,這天下事,七分是買賣,兩分是強取,還有一分是剪不斷理還亂的孽緣。大致就這三種了。”
盧驚鴻有些心不在焉。
李夫人突然道:
“昨日客棧那個年輕使女,你若是一意孤行接觸,那大概就是孽緣了。”
“娘親什意思,孩兒不懂。”
盧驚鴻搖搖頭,語氣像是有些無所謂:
“什一意孤行,孩兒隻是瞧一眼而已,又不是隻有孩兒看了。”
李夫人淡淡一笑:“你和你爹很像,一樣的嘴硬,你爹當年遇到我時,也是你這樣。”
盧驚鴻有些噎住,低頭去取黃紙,放在墳前,點火燒了起來。
李夫人也蹲下幫忙,另外還從小包袱中抽取出了三柱香來。
她低頭點香之際,輕飄飄的丟下一句:
“男女之事也別怪娘嘮叨,須知,貧瘠的土地,是開不出嬌豔花朵的,你自己動腦子好好想想。”
盧驚鴻不知聽沒聽到。
母子二人之間安靜下來,默默的燒香祭祖。
不遠處,一顆不起眼的樹後,歐陽戎去而複返,安靜的傾聽了會兒。
他默默看了看青煙繚繞的墳墓前那母子二人的背影。
他們並沒有靈氣修為,那盧驚鴻倒是有些煉家子把式,隻不過在七品煉氣士的歐陽戎麵前不夠看。
偷聽許久,對於那什賒刀人,歐陽戎也不太明白,聽起來像是算命的,但是這母子二人話語間的意思,他倒是大概聽懂了。
不過歐陽戎的目光越過李夫人母子的身影,落在了他們前方的三座小土包上。
對他們那什機緣,歐陽戎的興趣不算太大,除非真的是鼎劍或者劍訣,亦或是歐陽戎目前需要的雷法。
另外,這母子找的那機緣,也別和他要找的崔浩遺物衝突就行。
若是其它的,歐陽戎倒是沒太大的惡意。
主要是這李夫人給錢確實豪爽公道,另外還有一個不太好意思的理由。
若是真確定了前麵是盧長庚的墓,歐陽戎八成是要刨人家祖墳的。
人家剛燒香祭祖,走後就被挖了祖墳,揭了棺材
板,怎想都有些“地獄”,最關鍵的是,還是人家子孫自己帶路來的。
歐陽戎心中默念了兩句阿彌陀佛。
這時,前麵墳墓前,盧驚鴻改變跪地姿勢,取了一壺酒,倒在了其中一個墓碑上。
酒水將墓碑上的灰塵洗去不少,露出上麵已經朱紅褪盡的刻字。
歐陽戎微微偏頭,眼尖的他,瞧見左邊那塊墓碑上,隱隱刻有“盧長庚”等字眼,除此之外,還有一大堆墓誌銘。
像這種高門之後,哪怕遷徙他鄉,門楣落魄了,死後的墓碑規格都是嚴格按照儒家禮法製式的,姓名字號、生卒年月都在碑上。
確定了盧長庚的墓就在其中,歐陽戎抿了下嘴,側轉身子,準備走人,去野渡漁船那邊等人。
反正東西肯定在墓中,這對母子總不至於挖自家祖墳找機緣吧,那也太孝了。
既然崔浩信物跑不掉,墳墓位置也確定了,沒必要久留。
就在這時,歐陽戎餘光瞧見李夫人站起身子,有些鄭重的遞給盧驚鴻三柱香。
後者臉色也嚴肅起來,接過這香火後,他規規矩矩的在墓前跪拜,“砰砰”磕起了響頭。
是三拜九叩的祭祖大禮。
歐陽戎想起母子二人所言的那什賒刀人箴言,他微微頓步,旁觀起來。
一番叩拜過後,盧驚鴻把三柱香插在了墓前,禮拜過後。
他有些期待的左右張望起來。
林間空蕩,冷風徐徐。
墳墓後方的老槐樹,投下樹蔭,籠罩著盧驚鴻母子,又在冷風中林葉搖擺,發出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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