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因果上的氣息,常人看不到。
他們所見的,隻是草木凋敝的荒涼,和生靈餓死的蒼涼表象。
墨畫卻看得很清楚。
而這種饑災,跟他之前料想的,也完全不一樣。
這根本不像是一種“自然”災害,反倒像是一種……有“生命”的無形災厄,一種“瘴氣態”的怪物,它在大荒蔓延,吞噬著大地的生機,讓大地上的生靈,血肉枯竭,饑餓而死。
而這隻如同“大饑災”的怪物,正在以緩慢但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向墨畫的方向“爬”來,帶來凋敝和衰亡,帶來饑餓和絕望,而且越來越近。
墨畫臉色一變,道:
“先走!回石殿。”
丹朱看不到墨畫所看到的,但也知此事非同小可,便點了點頭。
一行人又返回石殿,緊閉大門。
墨畫的眉頭,也是緊鎖著。
丹朱神情凝重,問道:“巫先生,這等匪夷所思的異狀……神主大人可有啟示?”
墨畫本想撒謊說“當然”。神主全知全能,自然什都知道。
可話到嘴邊,墨畫又忍住了。
神主全知全能,可他這個巫祝不是,麵對這種預料之外的詭異狀況,他也不好信口胡諂,以免漏了餡。墨畫便一臉肅穆道:
“神主隻預示過,蠻荒將有大災。但究竟是什大災,神主也未曾明示,想來此災,必然牽扯某種大因果,不可輕易泄露天機。”
墨畫又歎了口氣,“而且近日,與畢方部一戰,我多次施法請示神諭,已然透支了神力,對此等災事,也有些不知底細………”
丹朱聞言,心中對墨畫既是感激,又是心疼。
巫先生是為了保護他,以及丹雀部蠻兵的性命,這才屢次三番,耗費神力,卜算敵情的。
“先生珍重,多保重身體。”丹朱拱手關切道。
墨畫有些“虛弱”地點了點頭。
丹朱思索片刻,心中到底還是憂慮,“先生,饑災降臨,我們下一步該怎辦?”
這完全是預料之外的情況。
墨畫一時也沒什頭緒。
正在此時,石殿之外喊殺聲又起。
墨畫皺眉,和丹朱一起出殿查看,便見遠方山林間,人影憧憧,刀戈明晃晃地露著鋒芒,畢方部又殺過來了。
這種揭戰,已是家常便飯。
丹朱正欲前去迎戰。
墨畫卻連忙攔住他。
丹朱不解。
墨畫沉思片刻,當即臉色微變,道:“別去,讓赤鋒他們,也全都退守回來。”
“所有人,一概不準迎戰。”
丹朱肅容,點了點頭。
命令傳達下去,丹雀部全員縮守回了石殿內。
這不是一個好決策。
兵臨城下,一旦將山穀外圍全部交給畢方部,以至於石殿被團團圍堵,那就隻能陷入困局。但丹雀部卻無人質疑。
赤鋒也並未出言反對。
經過這些時日,墨畫神機妙算般的指示,他的命令,已經等同於神主的“神諭”了。
丹雀部退守,正在叫囂的畢方部等人,都有些詫異。
畢桀也眉頭緊皺,他不知道墨畫這種“愚蠢”的舉動,究竟有何意圖。
但機會擺在眼前,他當即便下令,讓畢方部進攻。
眾人浩浩蕩蕩,向丹雀部殺來。
可衝到一半,山坡之上,陡然浮現出一股,看不見的紅黃之氣,而後草木大片枯萎。
畢方部以及一眾蠻修一驚,但周身浸泡在這紅黃之氣中,一時並未覺得異常,也沒察覺出毒性,感覺上甚至不如瘴氣。
他們並不在意,開始繼續進軍,攻打丹雀部所在的石殿。
畢方部的少主允諾過,一旦攻占石殿,殺掉丹朱,將會贈給他們上好的蠻甲,以及大量的蠻奴,還會在畢方部的領地中,割一塊豐饒的土地,贈給他們。
畢方部少主,向蠻神大人發過誓。
這個約定,必不會假。
是以這群蠻修,不要命地開始殺向丹朱等人,希望拔得頭籌,占據頭功。
墨畫並不讓眾人攻出去,隻一味防守。
如此交戰了一會,戰局一片混亂。
畢桀聯合著四五個外部蠻族的金丹,圍殺丹朱和赤鋒。
其餘丹雀部蠻兵,也在被壓著打。
石殿的防線岌岌可危。
墨畫並不在意,隻是目光深邃地看著一切。
畢桀這些人,被墨畫當成了“小白鼠”。
他們在戰鬥中,不斷吸食著這些,代表著“饑災”的紅黃之氣。
墨畫則觀察著他們身上的變化,想知道這種紅黃之氣,被人吸食後,到底會發生什變化。這種氣息運行的底層邏輯究競是什。
很多天地氣息和因果法則上的變化,尋常“肉眼凡胎”的修士看不到,但卻逃不過墨畫的神念道化之眼。
在畢桀等人眼,這些隻是草木枯萎的表象,但在墨畫純金色,具有深刻洞察力的神識視界中,卻蘊含著更深層的變化。
他的道化之眼,能清晰看到,這些紅黃之氣,被修士吸入體內後,順著經脈流轉,與肉身融為了一體。讓墨畫驚愕的是,這些紅黃之氣,並不具備“毒性”,不會損害修士肉身。
甚至與表象所呈現的都不同。
這些紅黃之氣,本身也不具備“凋零”,“衰敗”的法則。
它所具備的,其實是“活性”。
墨畫瞳孔微縮,覺得十分反直覺,可現實就是如此。
導致“饑災”的這股氣息的本質,不是“凋零”,不是“衰敗”,不是“枯萎”…
而是“活性”。
這種饑災之氣,融入修士體內,會增強修士肉身的“活性”,讓他們精神亢奮,血氣流速加快,消化和吸收的速度都會加劇,甚至修為和勁力都會有短暫地提升。
整個人會充滿“活力”,不知疲倦。
但結果,也顯而易見。
這樣會造成肉身快速代謝,血氣極速損耗,人也會以一個匪夷所思的速度,迎來深度的“饑餓”。這的確不是“毒”。
甚至不是“病”。
這隻是一個很自然合理的,修士本身的血氣代謝,感到饑餓的過程。
隻不過,這種紅黃之氣,將這個自然過程,在短時間內加速推進完了而已。
是“活性”,導致了“衰敗”,導致了“凋零”,最終導致大規模的“饑災”。
這就像是……
“繁榮”導致了“衰亡”。
“富庶”導致了“貧瘠”。
這場饑災,則用“生”,導致了大規模的“死”……
墨畫神色一滯,瞳孔震動,心中也忍不住發寒。
他有點分不清,這場蠻荒的饑災,究竟是天地的一種法則,還是背後有人,在刻意製造一場浩劫。若是有人刻意為之,那此人知道以生致死,對“道”的領悟,絕對深刻得可怕。
反者,道之動也。
而正在墨畫思索之際,畢方部的人群中,突然有蠻修因吸入饑災之氣,神情亢奮,心髒劇烈搏動,經脈噴張,血氣加速消耗,內心深處湧出了一股難以言明的“饑餓”。
他的眼睛漸漸泛紅,嘴角控製不住地流出口涎,之後便一口撕咬在了同盟的蠻兵身上,扯下來一大塊血淋淋的皮肉。
這一行徑,當即引發眾人震怒。
“你媽的!叛徒?!”
“怎回事?”
可很快,互相撕咬的人越來越多。
“饑餓”感催動著他們,口不擇食。
而草木枯萎,周遭能“吃”的,隻有人。
殺人的戰場,瞬間成了“吃”人的煉獄。
這一血腥異狀,震驚了所有人,原本交戰的雙方,都不得不停下了手中的兵器,一臉驚恐。墨畫當即冷聲道:“撤回石殿!”
丹朱等人聞言,立馬緊縮回石殿中。
畢桀見狀,當即大怒,率領部眾強攻。
可他的攻擊,被赤鋒擋了下來,畢方部眾的進攻,也被墨畫布在石殿大門上的陣法全都攔住了。畢桀等人,攻不進石殿。
而在他們身後,紅黃之氣,還在蔓延,畢方部一方的人還在自相殘殺,互相啃噬。
血肉紛飛間,甚至畢桀自己,都隱隱覺得心中有饑餓感。
畢桀臉色蒼白,瞬間覺得大事不妙。
可讓他放棄,他又心中不甘。
術骨部,有著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這個東西,誰都不知道,誰也發現不了,他必須強在丹朱之前弄到手。
就在畢桀遲疑的這點功夫,“饑災”的症狀,突然又加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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