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瞎話是一種本事。
能當著眾人的麵,麵不改色地說瞎話,是一個大本事。
而能當著一眾金丹後期,乃至各大部落的蠻將,大長老,大酋長,甚至是身份尊貴的兩位巫祝大人的麵,一本正經地說瞎話一一哪怕他說的真的是瞎話,這本事也算不得了了。
至少這膽子,是真的很肥。
更不必說,他才築基。
有一瞬間,即便是炎祝的心,都忍不住自我懷疑。
這小子說的……莫非都是真的?
畢競除了真正的神明,估計也沒什存在,能給他這大的膽子了……
可隨後炎祝又打量了一眼墨畫,心暗暗搖頭。
“不可能………”
靈根低劣,血氣低微,一副“病秧子”的體格,眼睛雖清澈有神,但神念內斂,不像是很強的樣子。唯獨那個臉蛋,有著一股不同於大荒的清冽美感。
除此之外,一無是處。
修為更是不值一提。
這等肉身和修為,做不出什實在的功業。
不說跟自己這等“上巫”相比了,就是比之自己管教中的一些“下巫”,都遠遠不及。
神明除非眼瞎了,不然不可能選這種“血肉傀儡”,做池在人世間的代行。
至於他口奉“神主”,更是笑話,這完全是神道的外行,才會去聲稱的東西。
騙騙不明所以的旁人也便罷了,在真正的巫祝麵前賣弄,簡直就是班門弄斧,破綻百出。
炎祝不由冷笑:“大言不慚,妄稱神統,褻瀆神明,該當死罪。”
“朱雀山界,也曾是王庭遺脈之地,想不到如今竟有如此宵小,在此妖言惑眾,玷汙王庭神統。”他環顧四周,淡淡道:“諸位大酋長,竟如此縱容這宵小之輩,置王庭威嚴於何地?”
此言一出,一個大帽子就扣在了墨畫頭上。
一眾部落大酋長,也都紛紛皺眉,心有不安。
他們也分不清,墨畫此前的話,到底是真是假。
說是假的吧,墨畫編得太真了,神情太莊嚴了,那股虔誠的氣質,讓人心悅誠服。
可若說是真的吧,他們這些大酋長,也實在覺得有點扯了。
真假難辨,自然不好決斷。
隻是如今王庭出身的炎祝大人,直接斷言此子“妖言惑眾”,玷汙神統,那他們這些大酋長,就不得不重視了。
神明道統之爭,曆來殘酷,你死我活。
巫祝之名,也向來不可假借,冒之必死。
炎翼部的大酋長,祖上與炎祝有些淵源,聽了炎祝的話,便邁步而出,沉聲道:
“待我將此子拿下,嚴加拷問,問明底細後,再行發落。若其確實有些神明的來路,自然既往不咎。但若此子信口開河,戲弄我等,則將其扒皮抽筋,烈火焚身……”
炎翼大酋長剛一邁步,便走進大殿正中,隨後徒手一抓,便有熊熊烈火凝成鎖鏈,向墨畫抓來。墨畫神色淡定,一動不動。
他身旁的戮骨,冷笑一聲,一步邁出,徒手一捏,便將炎翼大酋長宛如實質的烈火鎖鏈,盡數捏碎。炎翼大酋長微怒,“戮骨,你什意思?”
戮骨冷笑一聲,“敢動我術骨部的巫祝,你找死?”
炎翼大酋長做了兩百年大酋長,資曆比較老,而戮骨做大酋長,才幾個月。
因此被戮骨拂了麵子,炎翼大酋長自然臉色難看。
隻是戮骨正值壯年,高大威猛,氣勢正盛。
而他自己,則已有了老態,心思有餘,血性不足,到底不太敢真的跟戮骨這個“愣頭青”動手,隻冷冷譏笑道:
“戮骨,你莫非是昏了頭了?你堂堂術骨部,推一個築基境的小子當巫祝,豈不讓眾人恥笑?”戮骨心中冷笑,你這個老東西懂個屁?
巫祝大人近乎妖魔的手段,你沒見過;巫祝大人的神跡,你也不曾經曆過;
巫祝大人胸懷大荒的雄心壯誌,你這垂垂老矣的東西,如何能夠明白?
戮骨也懶得說,隻淡淡道:“我術骨部選誰做巫祝,是我術骨部自己的事,要你這個外人來管?有這個功夫,你不如考慮一下,自己的棺材用什料子吧。”
炎翼大酋長麵色羞惱,但他城府畢競不淺,沒有再逞口舌之爭,隻冷冷看了一眼戮骨,道:“人狂必有天收,選個築基當巫祝,將神明之事當兒戲,我看你術骨部將來,能有什好下場……”戮骨冷笑不語。
其他大酋長和大長老,也都紛紛皺眉。
便是炎祝也目光微沉。
他們顯然是沒想到,戮骨這個殺伐果斷的術骨大酋長,竟然會如此維護這個隻有築基修為的小子,當真讓人有些匪夷所思。
甚至有些人暗暗揣測:
這個小白臉巫祝,不會是戮骨的私生子吧?
為了抬私生子上位,戮骨這才會不遺餘力,讓他當巫祝。
不過想想,也覺得不對。
這可是巫祝,地位非同小可,能被這抬舉,該是戮骨他“親爹”才行……
但無論怎說,有術骨部和大酋長戮骨護著,其他一眾部落,暫時都不太好對墨畫下手了。畢竟要想對墨畫動手,就要先壓製住戮骨。
戮骨不久前還是大將,久經殺伐,不是那好對付的。
更何況,這是“盟會”,真對戮骨下手,那結盟的事,也就泡湯了。
在蠻荒這個割裂的地方,組這一個聯合的盟會,有多不容易,這些大酋長心都有數,不可能真為了一個真假難辨的巫祝,壞了大局。
隻是這是部落的大局。
在王庭的巫祝眼,神明的正統,才是大事,不可允許任何人,假借神的名,竊奪巫祝的權柄。炎祝看著墨畫,思索片刻,淡然道:
“小子,我本不願親自動手。殺你一個築基,有辱我的威名。但你膽大包天,犯了天大的禁忌,不施以神罰,滅了你的神魂,無以正神明之位,揚王庭之威,肅清視聽……”
炎祝緩緩抬手,手臂之上,鮮紅的火焰紋流轉,灼熱的意念,纏繞在指尖。
而他的手指,直指墨畫眼眸。
炎祝凝聲,一字一句道:“今日,我便以巫祝之名,向你降下神罰。願神明的業火,燒盡你的狂妄,焚去你的罪孽,用你的生命,償還你的罪業。”
一股極其強大,但又無形的力量,在炎祝的指尖凝聚。
眾人無不變色。
他們能感覺到一股灼熱的意念,神識也能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可眼前卻什都看不到。“這便是……巫祝之力?”
一眾大酋長和大長老,心中駭然。
丹烈大酋長皺眉。
戮骨也察覺到一股極強的無形的危險,想先一步擋在墨畫身前,可動身的前一瞬,他忽然看到了炎祝的眼眸。
炎祝的眼眸之中,燃著熊熊火焰,透著森森威嚴,仿佛有一道聲音,在跟他說:
“你想代替那小子,承受“神罰’?”
戮骨不怕刀劍,不怕死傷,可對“神罰”這兩個字,卻含著骨子的恐懼。
他不敢。
他敢為墨畫擋刀擋劍,擋巫術擋法術,但卻根本不敢,去擋“神罰”。
那一瞬間,戮骨僵在了原地。
而這一那的功夫,炎祝的念力,已然傾瀉而出。
強大的念力,席卷大殿。
眾人都能感覺到,周遭的氣息,宛如熔爐一般灼熱,仿佛神明降下烈火,要燒死褻瀆的罪人。這完全是,另一種層麵的修道力量。
所有人忍不住麵露驚駭,紛紛轉頭看向墨畫。
而墨畫這個“冒牌巫祝”,就怔怔地站在原地,似乎什都沒察覺到,也沒有任何一丁點動作。像是一個無辜的少年,在懵懂無知中,等待神明的天罰。
灼熱的意念,洶湧澎湃,蔓延到墨畫麵前,宛如滅世的煉獄之火一般,侵入墨畫的七竅,衝進他的識海,焚燒他的神識……
一眾大酋長和大長老,無不為之變色,甚至有些心懷惻隱。
炎祝行使著“神罰”的權力,神情漠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氣度。
而無辜的墨畫,則承受著神罰業火的焚燒。
不知是不是太痛苦了,甚至都痛苦得發不出聲音來了,以至於他隻能默默站在原地,默默忍受著一切。業火還在燒著。
神罰還在繼續。
墨畫還在一動不動。
不知持續了多久,墨畫仍舊沒有什太大的動作,甚至神情都沒怎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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