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停了就沒再起,空中更加澄明,水飾的衣帶、飄火的長發全數消去,裴液劍附臂後,落於台上。火將他身上溢出的血盡數焚去,裴液拾起地上的劍鞘,鹿俞闕已現身在旁邊。
韓修本立在樓頭,僵立如木雕,本來躁怒的弈劍南宗弟子們此時全寂靜了,氛圍冷得像冰。因為實在也沒有幾息。
兩人的交手瞬息萬變,一開始就跳過了試探和相持的階段,裴液固然毫無留手,段澹生也全是殺招,雷霆雨怒,劍痕天裂,忽然俱收之後,就隻剩下段澹生跌落的殘屍。
許多人這一刻甚至沒意識到搏殺已經結束,還以為和剛剛裴液化為白羽的人頭一樣,這也隻是【風絮無歸】的手段之一。
直到裴液還劍於鞘。
麵上看不太出這位年輕人的狀態,亂發披肩,臉色似乎白了一些,嘴角的血不知是剛剛忘記焚去還是新滲出來。
他筆挺立著,那柄令人望而生畏的劍握在手。
中城一片寂寂。
“從雪蓮降世以來,西境江湖人心喪亂,風雨飄搖,魑魅魍魎之流,以為得勢,四處為禍。”裴液道,“裴某今日在謁天城講一個道理。”
“這道理想必大家曾經也知曉,隻是這時候以為好像不管用了。”裴液環顧著沒有邊際的人潮,“殺人,就要償命。”
弈劍南宗屬下全然寂靜,其餘五大家同樣沒有人言語,昆侖,點蒼,雲山,青桑,龍鶴,崆峒,各家龍頭人物俱都緘默。
裴液抬袖抹去嘴角鮮血,清聲傳遍:“明處段澹生一個,暗處不知還藏著哪幾位高人,盛雪楓?葉池主?李家主?今日裴某就在此處,暗中攪弄雪蓮之禍者,無論旁門左道,還是名門高位,盡可前來。裴某一並接了。”
他等了二十息,二十息沒有任何聲音,三萬人的人潮風平浪靜。
“既如此,”裴液持劍抱拳,四方一禮,“裴某有個提議,望請諸位前輩賞麵。”
人潮寂靜片刻,李逢照抱拳朗聲:“裴小兄弟但有所請,李某人絕無二話。”
樓上,陳青箱溫聲:“裴少俠但說無妨,青桑穀正願一聽。”
裴液抱拳相謝,轉身又向另一樓上:“危宮主。”
方幾乎繃緊了一下,身旁的危光依然垂望著,淡聲:“且說。”
裴液昂首一抱拳:“危宮主,陳穀主,李山主,師峰主,以及尚未到來的山大莊主與沈掌門。裴液冒昧,從今日起,此後十天,直至瑤池大盟,願請幾位一同留在此地,不可有一息一刻離開。”剛剛有些泛動的人潮陷入死一樣的寂靜,年輕人就抱拳立在那,仰頭看著高處,他不動作,也不再補任何言語。
危光垂頭直視著他,陳青箱也沒有說話,氣氛再次開始繃緊,很多人聽見自己心髒撲通撲通的聲音。“若有人不來呢?”危光緩聲道。
“裴液親自去請。”
“裴少俠一定請得來嗎?”
“那就請危宮主與晚輩一同去請。”裴液道,“狐假虎威之下,我想,西境沒有晚輩與前輩請不動的人。若真有,那就再冒昧請陳穀主同行。”
危光深深看著他。
“雪蓮之禍,不是一個人的不幸。”裴液正聲道,“天地突變,樹倒海傾,人為址酹。然而,西境江湖究竟變成什模樣,唯由西境江湖中的每一位決定。今日一千八百餘派,三萬英雄豪傑立在這,縱有人在背後攪弄風雲,竊竊私語,豈能違我等光明之誌?
“因此,我想諸派既難互信,又不真心相害,全因迷霧遮麵,你不見我,我不見你。此地如今,昆侖,點蒼,雲山,青桑,龍鶴,崆峒六家,為西境六柱。六家若固若金湯,則西境穩如磐石;六派若互生疑竇,則西境濃霧重重;六派若彼此拚殺,則西境人間煉獄。”裴液道,“因而,晚輩請幾家之主坐居此地,彼此相看,這法子雖然笨,卻一定有效,自然誰也不必疑誰了。”
“我等坐於此處,派中安危誰可保證?西境的天樓沒有全坐在這,天下的天樓也沒有全坐在這。”“裴某不日便登上天山,一探究竟。”裴液抬眸,“至於安危,既然諸位已一同坐於此處……那誰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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