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0章 自信又普通
一座黃乎乎的土城嘉立在大地上。
白多沙彌把羊群趕到河邊,任其啃噬青草。
他今天耍了個小聰明,把自家的兩隻羊混了進來,和貴人的羊一起享用河畔的鮮嫩青草。因此內心十分誌忑,左右張望,仿佛做了什天地不容的錯事一樣。
不過他很快又想起自己姓「白」,乃以前的龜茲王族,雖然這個王族人口已經膨脹到數千之多,很多人窮得飯都吃不飽了。
就這樣默默想著心事,眼見著太陽落山,他便準備把羊帶回烏壘(今輪台東)城中了。
說實話,雖然很多人都喜歡往城湧,但他總覺得那又髒又破,還臭得很。
都是黃不拉幾的土房子,地上三四層,底下挖兩層,人像豬羊一樣擠在麵,還要和牲畜作伴,臭氣熏天。
也就巴紮好玩一些,但沒有城外定期開的大巴紮人多,不夠熱鬧。
城的人還很勢利,根本看不起他們這些從王都遷徙過來的外地人。
就這樣一個地方,對他而言根本沒有任何歸屬感,若不是為了混口飯吃,他才懶得為人放羊呢。
而就在頭羊搖頭晃腦,帶著大大小小的羊準備上路時,大地震顫了起來。
白多沙彌一驚,尋聲望去。
烏壘城中有人更震驚,他們登高望遠,看到了自西邊而來的大隊人馬。
軍士們下意識看向他。
此人久久沒有說話,見此,眾人都明白了。
烏壘城早已經背棄龜茲王,投降梁人了,未放一矢。既然降了,何必再反複不定?若惹惱了梁人,就憑城內這幾百丁壯,怕是要盡皆死難。
於是乎,城門遲遲沒有關閉,就那一直開著,直到數十騎湧入城中為止。
索要糧草、飲水的聲音響了起來,眾人暗歎一聲,照辦了—·
白多沙彌剛把羊驅趕到城門附近就被攔住了。
不一會兒,大地震顫更劇烈了。
西邊的曠野中出現了百餘銀亮的鐵騎。
當先一人,銀盔銀甲,威武不凡。
其人左手挽韁,右手豎持著根粗長的馬,目視前方,但你卻看不到他的麵容,因為臉部還掛著鐵麵簾,隻留三竅於外,讓人生出股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膀下的戰馬十分神駿,亦戴著麵簾,恍如猛獸一般。
麵簾往下,則有「當胸」,護衛著正麵敵人的馬匹胸腹部位。
馬脖子上方有「雞頸」,背上則鋪著「馬身甲」,垂於馬腹兩側。
馬臀上則覆有「搭後」,搭後上掛著一束長長的羽毛,日「寄生」,五顏六色,十分顯眼。
麵簾、當胸、雞頸、馬身甲、搭後、寄生六部分共同構成了「具裝」。
具裝者,馬鎧也。
甲騎者,人鎧也。
合二為一,即為具裝甲騎。
白多沙彌不明白什叫具裝甲騎,但他自問麵對這種龐然大物的正麵衝鋒時,他會害怕、會抑製不住逃跑。
被當麵撞一下,再被馬高高挑起,身上不得青一塊紫一塊啊?
胡思亂想過後,他又慢慢冷靜了下來一一容易冷靜似乎是他身上唯一值得稱道的地方了,因為他從小就習慣了默默觀察。
這百餘騎肯定是來耀武揚威的,因為那些馬都累得不行了。另外,他們身後還有更多的人和馬匹,馬背上馱載著各色甲胄,就型製而言,與前麵這百餘人並無二致。
聚集在這的遠遠不止一百具裝申騎!
「鮮」頭羊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似乎還帶著點焦躁和驚慌。
白多沙彌回過神來,抬眼望去,卻見不知何時來了幾名梁軍士卒,把他的羊拉走了。
他頓時急了,立刻衝上去。貴人家的羊被搶就算了,頂多吃一頓鞭子,但頭還有他的兩隻羊呢。
不過他很快被一位身材高大的武人製住了,那人打量了下他,笑道:「缺人殺羊,就你了。」
白多沙彌聽不懂他在說什,直覺告訴他不是什好話,想要掙紮,卻沒用。那人的雙手像是鐵鉗一般,力氣大得驚人,直接把他扯到了一旁。
三三兩兩的人正往這匯集,看樣子都是被征集的丁壯,白多沙彌感覺天都塌了。
他早該離開的,哪怕繞路去遠處的村落躲一夜也好,結果卻傻呆呆地在這看熱鬧。
現在完了,全完了,不但羊沒了,人也被抓了,將來不知道會死在哪個溝壑間,一定會死在哪個無人問津的角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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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壘城以東五六外,車水馬龍,異常繁忙。
看到那被風雨剝蝕得千瘡百孔的城池後,隨軍押運的役徒盡皆鬆了口氣,終於要到自的地了。接下來會有三天的休息時間,足夠他們緩一緩,調養身心。
但命運似乎總愛和他們開玩笑,就在眾人鼓起餘勇,驅策著役畜盡快趕到烏壘城的時候,東邊的天際線上煙塵滿天,不知道多少騎兵洶湧衝來。
「結陣!」負責押運的金城縣尉遊義大吼一聲,下令道。
數百河州丁壯如同被端了老窩的螞蟻般,一下子就炸開了。
拉車的拉車,下套的下套,還有人從部分車廂中取出器械,一一分發下去。
「膨!」一些笨重的雜物被扔了出去,堆在馬車外圍,充當阻礙。
抽刀出鞘之聲不絕於耳,校準步弓的場景隨處可見。
一路上經曆了那多,對這些役徒們的提升是非常大的。
沒有人天生就會廝殺,但環境會把你逼成最適應它的那一類。
這些役徒的反應和素養,老實說比四十年前普末大亂時的很多世兵都合格。
但你提升了,敵人也在提升,這是個永無止境的卷王地獄,直到卷出一支能橫掃八荒六合的隊伍。
煙塵越來越近了,天邊漸漸出現了一條斷斷續續的黑線,
黑線不斷重組,然後又散開,好似在變幻什陣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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