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5章 後記二
說是冬都,高昌的冬天其實算不得多暖和。尤其是臘月那會,乾冷乾冷的,雖然比起河南不少地方要暖和一些。
理論上來說,這適合種植越冬小麥,但問題在於農田水利設施還不夠完善,在農作物最需要水的時候,往往正是較為乾旱的時節,比較麻煩,故高昌雖然「備植九穀」,一般還是以春耕為主一一按照中原節氣,一般過了正月十五就可以開始了。
因此,當九月底告哀使抵達高昌時,趙王邵剛剛從山後的金滿城返回,在光禿禿的原野中會操講武,順便與縣鄉官員探討下種植越冬小麥的可行性。
而在得到先帝駕崩的消息後,邵立刻沒了做其他事情的興致,將演武交給薛濤慕容恪二人,他臉色惶然地回到王宮,接見告哀使,詢問詳情一一慕容恪的地位越來越高,原因無他,性情敦厚,又成長非常迅速,一開始可能還有些稚嫩,幾年時間下來,經曆戰陣多了之後,仿佛有種天生的戰場直覺,戰績日漸驕人。
告哀使也是老熟人了,乃光祿寺主簿劉開。
劉開同時又是駙馬都尉,尚建平公主邵彤,算是自家人。見到邵時,麵露哀色,微微歎了口氣後,道:「大王節哀。」
邵神思不屬,恍惚了一陣後,死死盯著劉開,問道:「我父可有遺言?」
劉開複行一禮,道:「先帝臨終遺言,就藩諸王各守疆界,遣王世子入京即可。若世子年幼,
則以王國三卿代之。」
邵下意識點了點頭。
王世子邵攸今年十八歲,已經成年且在王國三軍中擔任上軍司馬兩載,可以入京奔喪。
不過,就本心而言,他還是希望能親身入京,但父親臨終遺言斷絕了這種可能性。
或許他擔心六弟疑慮吧。唉,邵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歎完氣後,想起往日與父親相處種種,不由得心如刀絞。
童年時父親的陪伴,少年時父親的教導,成年後父親安排的曆練一樁樁一幕幕,都在眼前閃過,不經意間,已然淚流滿麵。
「大王節哀。」劉開又寬慰了句。
邵回過神來,擦了擦眼淚,讓人將劉開請至館驛歇息。而他自己則證證地坐在正廳之中,看著院中灰黃蕭瑟的景象,許久無言。
他知道,父親其實是為了他好。不讓他入京,就是為了避免六弟疑慮,同時也避免給野心家機會一一雖然可能性很小。
但他真的很想去一趟汴梁,看一看父親的遺物,緬懷下父親生前最後居住過的地方,感受下熟悉的氣息。
可惜一切終成夢幻。從今往後,他隻能孤零零地留在高昌,操持著這個封國,為國西北藩屏。
他甚至連母親都沒法見,隻能通過書信往來,聊為慰藉。
生於天家是有代價的,這便是了。
邵坐了很久,直到王妃沈氏聞訊過來安慰。
他長籲一口氣,將妻子抱入懷中,輕撫著她的秀發。
他三十八歲了,已經是六個孩子的父親,是三郡十縣八萬軍民的主心骨,他沒資格哭哭蹄蹄,
傷春悲秋。
父親生前希望他能幫著穩住西域北半部分,讓大梁金甌無缺。既如此,就滿足父親的願望吧或許這便是他後半生存在的意義。
******
與劉開抵達高昌差不多前後腳,告哀使議郎殷浩也抵達了岩,得知燕王已經南下過冬之後,又馬不停蹄,直趨旅順,最終在馬首山上的別院中見到了燕王邵裕一大家子。
「這說,阿爺不讓我們幾個入京。」麵對殷浩時,邵裕很是平靜。
他身邊還跟著上百名少年,多半是戰亂中產生的孤兒,在半山腰上清出來的一塊場地中習練武藝。
少年們練得非常刻苦,一板一眼十分刻苦,同時用一種崇敬孺慕的目光看向邵裕。
這副場景讓殷浩有些恍惚,似乎先帝在的時候就是這般「正是,此乃先帝遺詔。」殷浩回過神來,答道。
「孤知道了。」邵裕揮了揮手,讓人將殷浩帶下去休息,好生招待。
少年們繼續錘煉著武技,對周遭的一切恍若未聞。
邵裕走到懸崖邊,手撫欄杆,眺望著遠處的大海。
已是初冬時節,遼海波濤洶湧,風高浪急,時不時地還起點霧,讓人朦朦朧朧看不清楚前路,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作為最早封建的國家,遼東雖隻一個郡,但有十一縣之多,更兼戶口繁盛,雖然前兩年莫名其妙爆發了一次大疫一一主要在襄平新昌居就一帶一一但戶口仍然是高昌三郡的兩倍有餘。
他經營國家也算用心,且賞罰公平有度,遼東內部向心力很強。去歲在西安平縣與高句麗人爭奪一片歸屬模糊的山穀平地,諸部踴躍出兵,聲勢極盛,將高句麗人派過來屯墾的數百兵盡數驅逐,並嚇得高釗高武兄弟不敢動兵,最終退讓了。
今年營建父親曾經提起過的鳳凰城,徵召人手時並無阻力,可見他對遼東國的掌控已進入了一個嶄新的階段。
或許正因為如此,遼東國上下心氣很高,一邊與青州冀州幽州平州乃至百濟大做買賣,
一邊株馬厲兵,試圖向周邊區域擴張。甚至於,隱隱有人私下抱怨,燕王如此賢良,為何不能榮登大寶?他們也能跟著做把從龍之臣,光宗耀祖。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