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樣……”
胡麻安靜的聽著紅葡萄酒小姐的話,內心洶湧起伏,麵上,卻反而平靜了。
自己早先隻是擔心,不知多少轉生者願意插手人間之事。
甚至不知會有多少人過來幫著對抗李家。
是自己見識短了。
他們甚至不是參與不參與的問題,而是,在很多問題上,想的比自己都深,都透徹。
若站在客觀的角度,猴兒酒當初提出來的與十姓鬥法的問題,便已經是最理智最聰明的做法,但鐵觀音卻從一開始便窺見了這個提議的不足之處。
這女人也很霸道,在意識到這個蔽端之後,便在瞞著所有人的情況下,就做出了另外一個決定,以免精力的分散,意見的內耗。
這,隻有深切的了解這個世道,融入其中的人,才可以做得到。
上京城時,自己便猜到鐵觀音隱瞞了一件事,卻著實沒想到,會是這件。
自己一直以來,心態其實出現了很大的問題,了解到了身世之後,便隻當自己是主人,其他人是客人,所以小心翼翼,但鐵觀音卻用如今這個決定,告訴了自己一句話:錯了。
轉生者或許嫌棄,或是傲慢,但骨子,他們又哪有人真的會對這世界置身其外?
二鍋頭老兄有小紅燈。
猴兒酒有他的妹妹烏雅。
就連地瓜燒,都有她那一幫子鬼兄鬼弟。
甚至在某些層麵上講,他們與這個世界的因果糾纏,比自己都大。
想著這些問題,胡麻內心的洶湧,也終於漸漸平息,他轉頭看向了血汙池,便見到如今楊弓的影子,已經愈發的清晰,而神賜王的身影子,則早已潰敗。
如今勉強能在血汙池中維係著影子的,卻是隻剩了惡人倀一個,當然,這不代表著楊弓的殺意已經超過了他們。
純是人間這一場大殺劫因楊弓而起,血汙池倒映人間,便相應的生出了變化。
隻能說,與楊弓即將代表的事物相比,其他人的殺意,皆為不值一提。
他同樣也了解楊弓將會麵臨什,心間自然有些沉重。
但想到了太歲將臨,人人肩上有擔子,倒不至於說其他的話,有的,隻有敬重而已。
“所以,這個人是誰?”
而在血汙池時,那惡人倀此時也在看著楊弓的影子,看了很久很久。
作為同在血汙池中的人,他雖然不認識楊弓,卻似乎也可以從楊弓身上感覺到一些東西,定定的看著他,臉上露出了好奇之色來。
良久,良久,麻木的臉上,倒是慢慢露出了笑容,轉頭向了胡麻看來:“他與別人不一樣。”
胡麻也看向了他,輕輕點頭,道:“他是不認命的人。”
“這天地之間有命數,有的人命數輕,有的人命數淺,遇著災了,命數輕的人先死,有了福了,命數重的人先享,他不服氣這個。”
“不服氣便不服氣吧,他其實有機會把自己從命數輕的,變成命數重的人。”
“但他不要這個機會,他提了刀,要把那些命數重,且認為自己就該命數重的,一個個的都砍了……”
惡人倀聽這種話,分明是有些吃力的。
他不是門道中人,聽不明白這命數的輕重,皺著眉頭琢磨了一下,才略略領會了其中的意思。
眼睛竟是漸漸的亮了,罕見的從他那張麻木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忽然抬頭看著胡麻,道:“有地方可以鑄刀嗎?”
他舉起了自己手的兩截斷刀,道:“我想把刀鑄好,然後去找他。”
“去渠州尋保糧軍。”
胡麻向他點了下頭,道:“那軍中有鐵匠,會幫你鑄刀。”
“好!”
惡人倀並不多說什,隻是就這在血汙池坐下,影子也漸漸變淡了,想必此時的他,也已經從人間醒來。
至於他帶著手的兩柄斷刀,找到了楊弓之後又會當什差,便看他了。
“天翻地覆大殺劫啊……”
胡麻隻是心感慨著:“連惡人倀都可以折服,更何況是其他人?”
這場大殺劫,比起之前與十姓約好了的鬥法,不知高明了多少,但若從道理上講,這場殺劫又並非違背與十姓的約定。
畢竟是說好了鬥約定輸贏,如今這也同樣是一場鬥法,區別隻是在於,十姓以為會從術法層麵見輸贏,卻沒想到,轉生者的格局,遠比他們想的大。
事已至此,自己甚至都不用擔心輸贏的問題了。
此時的胡麻,便在血汙池旁邊,可以感受到那池中的血氣湧蕩,自血汙池回望人間,借著陰府之中那滾滾陰氣,甚至可以借此感覺到人間氣運,感受到那場滔天大劫的浩蕩。
在這件事情上,轉生者遠比自己做的還要好。
那,此時的自己呢?
目光不經意間,看到了已經準備離開的紅葡萄酒小姐,也看到了旁邊臉色有些低沉的二鍋頭。
他們眼中或是自嘲,或是平靜,但卻都有著某種超然之色。
便如二鍋頭,分明剛剛才聽見了紅葡萄酒小姐所講的“轉生者必死”之事,但他居然也表現的毫不在意的樣子……
或許與燒刀子一樣,都覺得此時的兒女情長,顯得太過婆婆媽媽?
自己也沒有意義表現出什傷心悲痛之類的,太輕了。
隻是麵對這必死結局,自己又該做什?
某個念頭,忽然便於此時瘋狂的滋生,以前他便窺見了此事,但甚至不敢深想,如今,卻逐漸變得堅定。
上京時,轉生者們與鐵觀音相見,看似大家將一切的事情,都交了個底。
但實際上,鐵觀音隱瞞了一件事情,無論此世結果如何,對抗了太歲之後,轉生者會死。
而自己,也隱瞞了一件。
……
……做出了這個決定之後,胡麻甚至都覺得心輕鬆了,隻是向了紅葡萄酒小姐深揖一禮:“有勞了。”
便是胸間正是雲海湧蕩之時,如今也隻一句有勞,不然著實矯情。
而紅葡萄酒小姐也看了胡麻一眼,倒是覺得他當真與之前在安州時不一樣了,擺了擺手,淡淡笑道:“趕緊把這的事情料理妥當,好多的事情,如今才隻是開了一個頭呢!”
殺劫起人間,她還要回到人間去,保著楊弓,或是多尋幾個楊弓。
不然,楊弓出了事,這場殺劫,也有可能被提前阻止。
“咱們也把彩頭收回來吧!”
胡麻也向二鍋頭笑了笑,道:“好歹這場鬥法,也是堂堂正正的贏了的。”
除了有點碾壓之外,其他的皆在道理之內。
二鍋頭也隻能點著頭,隻是細想起來,覺得有些怪怪的,這所有的事情,都是紅葡萄酒小姐策劃,燒刀子拿了命來執行的。
就連胡麻,中間也起到了當肉盾,以及最後時幫著燒刀子,將這場殺劫的引子送到人間的作用。
惟有自己,合著就隻是開了個門,以及最後收錢?
“你們……你們不能這做……”
而當胡麻與燒刀子來到了李家主事的麵前時,便見他看起來整個人都呆滯了一般。
如今他已非活人,而是魂身,連魂身都表現出了失魂落魄模樣,可見這衝擊實在太大了……
“我李家二百年辛苦,七代人之功,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你們,卻要全都拿走,連名聲都未留下……”
“那一切,本來就不是你們的。”
而胡麻看著李家主事這模樣,則是皺起了眉頭冷淡道:“憑著背叛與竊取得來的基業,也不能算是你們家賺的,說深了說,這黃泉八景,管人間一切禍福,本身就不該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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