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狗屎,誰不想成為人上人呢。
成為了人上人,誰又願意掉下來,再說什命數無輕重?
望著身前那具鐵棺,緩緩的抬起了一條縫,陳家主事心所有的複雜情緒,都變成了狂熱。
陳家人祖上窮苦,沒奈何跟人學了仵作的手藝,算是吃上了飯,這對陳家人來說,寶貝得不行,家一直供著一個何姓人的牌位,每年給他燒香上供。
無他,當初便是這人傳給了陳家人這門手藝,才使得陳家人可以吃上一碗好飯,才有了這世世代代的安穩活計。
陳家主事,自小的記憶便是要守本分,做自己的手藝,吃自己的飯,不理別人閑話。
當然往往家有這一條祖訓的,通常都是曆代都習慣了被人說的。
陳家主事便是自小遇著這等事,聽著這些閑話長大。
其實在他出生的時候,陳家門,已經不一樣了,雖然還是仵作,但因為太歲降世,世間多了許多神妙法門。
而陳家又在接觸了降頭門道之後,憑著這一代代與屍體打交道的家族傳承,琢磨到了不少的本事,已經隱隱開始有了一門大姓,放到江湖上也響當當的地位。
但真正的世家門閥,卻還是瞧不上自己陳家。
或者說,不僅陳家,當時的十姓都是如此。
分明已經有了驚人的本事,那些世家門閥的老爺,也開始害怕他們,但是,卻仍是瞧不上自己。
自己堂堂降頭本家的少爺,遊湖之際,相中了一位知府人家的小姐,聘了媒婆攜重金過去提親,居然連門都沒讓進得去。
提親的禮品,都給扔了出來。
自己氣不過,仗著這身本事,決定去討個說法,剛到門口,便站住腳了。
因為看到人家正在洗地。
與屍體打交道的央人上門提親,踩了門檻,都覺得晦氣。
那種看不上,實在是太看不上了,所以他連與理論的心氣都沒了。
如今想想,興許,是那些一開始被說成了是邪祟的轉生之人,幫到了十姓吧?
陳家主事對這形勢太敏銳了,看得無比清楚,當初,都夷皇族,以及世家門閥,其實越來越忌憚十姓了。
這些人家,都出身低微,但又學到了通天徹地的大本事,而那些世家門閥,一開始看不上這些本事,旁門左道,但當他們意識到了厲害,想學的時候,又晚了。
十姓都把真本事藏了起來,秘不示人,誰願意交出來?
所以,如果沒有轉生之人的參與,或許,都夷早早晚晚,會與十姓代表的江湖鬥一場。
或是十姓推翻了都夷,再造新朝,或是都夷與世家門閥,滅了十姓。
這是必然的事情。
說到底,是那些轉生者的氣魄,幫到了十姓,白撿了一個天下這大的便宜。
十姓一舉而成為了世間最高的門楣,各自劃分區域,借了都夷留下來的班子,以江湖治天下,而在這期間,那些曾經瞧不上十姓,曾經眼高於頂的,便幾乎都挨個收拾了一遍。
也是到了那時候,自己想娶誰就娶誰了,甚至那知府家的人,都主動找人來打聽自己的口信。
其他人家,也多是那幹的,與世門家門閥聯姻,便如胡家,那個沉默寡言,一點風趣沒有的胡山少爺,不也是娶了上京任家的女兒?
可自己又不一樣了。
自己仍然記得提個親,都會有人打水洗地的場景,所以那區區知府家的女兒,自己又怎可能看得上呢?
陳家已自成門楣,有通天本事,誰還要她一介凡人女子?
要娶,便娶最高貴的血脈。
而那最高貴的血脈,這世間除了都夷皇族,又還有誰?
嘴罵都夷罵的再狠,口吻再驕傲,但一提到都夷皇族血脈,也是敬畏的。
尤其是,那幫子轉生者做事太狠,把都夷血脈一下子滅盡了,物稀為貴,所以這都夷血脈,便一下子變得更值錢了起來,世間旁人,難以尋見,但憑了十姓的本事,卻不難。
隻不過,出於各種目的,很多人隻是找到便可,不拘男女老弱。
但自己卻不可以,要找適齡的,血脈也不可超出五服,還得是可生養的女子。
他找了足足十年,在此期間,便已娶了阿寶的娘,有了阿寶。
有時候都覺得快要無望了,卻也終於在這時,找到了一個女子,隻可惜,仿佛是造化弄人,當陳家主事趕了過去時,便看到那女子已然病死,下葬三天了。
旁人隻會無奈歎息,但他不同,他是門道的人,最擅與屍體有關的本事。
於是他用了不知多少血太歲,又招來多少紫太歲,使盡奪陰陽的妙法,總算還是救了她回來,並讓她幫自己生下了一個孩子。
隻是,這女子畢竟不屬於人間,那孩子也與旁人不同,他生下來便在棺,非生非死,天生為降...
但陳家主事,仍然不舍得放棄他。
這孩子身上有自己的血脈,也有都夷皇室血脈,怎可以死?
身兼門道與皇家血脈,他,便是世間最尊貴的血脈。
命數最重之人!
雖然論起命理而論,這孩子無人見過,幾乎等於在這世上,沒有因果。
但隻要有他在,自己便永遠比其他九姓,都多了一條後路,那便是都夷的成仙之路。
當初國師欺騙十姓,說都夷麵對太歲,束手無策,隻能等死,但怎可能?
都夷不是傻子,甚至當時已經聚集了天下多少高人,早就鋪設出了一條更高明的獻祭成仙之路,便是以這天下分量,獻祭太歲,打造真正的仙國。
到那時,便放牧世間,伺人如羊,侍奉太歲,而都夷便是人皇,敬太歲為天,自為天子,永生永世,都要做這人間的皇帝。
隻因為那條路,對所有人都沒有好事,所以都夷必須滅絕。
但如今,時事又已不同。
隻要這血脈還在,那,這條路,便是自己的.
如今唯一需要自己做的,便是請來冥殿的因果。
隻要冥殿的帝王,認下了這人間血脈,那,這血脈,便是人間唯一都夷正統。
這樣的想法,陳家主事,憋了很多年,從來不與外人說。
連自家的大堂官,以及自己的女兒阿寶,都不知道,隻知道棺中是她弟弟。
風險自然也是有的,但相比起永遠的人上人...
陳家主事的麵孔,不由得變得瘋狂,他深深一口氣,吹在了青香之上,頓時縷縷煙氣,飄進了棺材麵。
再下一刻,這棺材的蓋子,忽然被重重的推了開來。
麵躺著的,是一具穿著皇袍,麵色煞白,眼眶烏黑,從生了下來,長至如今,一直都是死人的都夷血脈..
陳家主事臉上有著瘋狂的表情,他跳了起來。
姿勢神秘而古怪,甚至仿佛帶著些滑稽,他將三柱香插在了棺外的香爐,然後招手請來無盡紫氣,一縷一縷,灌入了他的嘴巴。
終於,這屍體慢慢的顫抖,慢慢地起身,直挺挺的,從棺緩緩爬了出來。
然後,陳家主事臉色前所未有的肅穆,一點一點引著,將它引到了香案之前。
口中說出了含混不清的“屍語”,這是陳家人的秘傳。
可以與屍體說話,讓屍體聽從自己的吩咐。
而陳家主事,正是在教它,讓它向了香案拜下,祭祀他的僵硬的腦袋,叩在了冰冷的地磚之上,咚咚作響。
“咚咚咚!”
冥殿之中,胡麻身後的大門,同樣也在咚咚作響,仿佛帶著無盡的急迫,仿佛有人迫不及待,想要進來,又或者,是將這殿中的事物,接出去。
“聽到了吧?”
那第二殿帝鬼,如今看著胡麻的表情,帶著如活人一般的冷漠與輕蔑,仿佛是在看一個笑話:“你們要斬盡命數輕重?”
“那這在人間叩首的,又是什?”
“不過是聽信了世外妖邪,無稽之談,居然還真有你這等無知小兒,信了他的。”
說話間,他已緩緩起身,隻見得身上無盡皇威,緩緩綻放,巨大的觸手,自他的龍袍下麵蔓延了出來,呼呼蕩蕩,填滿了整片如地一般大的金鑾大殿,填滿了胡麻的境界。
聲音也仿佛是自四麵八方,自神秘之處,湧進了胡麻的耳中:“我都姓天生便是人間皇帝,哪怕人間血脈盡喪,卻還不知有多少人,爭著搶著,要做我等兒孫!”
“你們說什斬盡命數,卻不看看,他們會同意嗎?”
“”
“果然,人是有自毀根性的.”
胡麻於此一刻,也不由得想起了紅葡萄酒小姐在掀起那場殺劫之前,替鐵觀音帶給了自己的話。
他又何需這冥殿帝鬼提醒?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