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識得夜明珠,應是出身富貴,可是蕩寇候府中人?”
??借助夜明珠的光芒,陳墨川看清了兩人麵容,不由一愣。
??這一男一女,雖說不是俊美無比,他在京城見過更加漂亮的女人,更加英俊的公子,但氣質卻絕然與這兩人相比。
??在這灰土飛揚,處處都是髒汙破舊的軍營中,兩人俱著白衣,一塵不染,氣質飄渺,出塵脫俗,不似凡俗中人,一見之下,頓生敬慕之心,愣在原地。
??待到陳墨川回過神來,聽到年輕男子的這句話,心中一凜,當即矢口否認:“閣下認錯人了,我隻是輜重營的一個士卒,與蕩寇候府毫無幹係。”
??年輕男子淡淡道:“蕩寇候被斬首示眾,陳家上下,男子刺配充軍,女子充入教坊司。”
??“你臉刻青印,是輜重營士卒,識得夜明珠,又知曉修仙功法,不是陳家子弟,還能是何人?”
??陳墨川瞳孔一縮:“閣下說什,我聽不懂……”
??年輕男子笑道:“若是我不能確定你是陳家之人,又豈會出現在你此處?你可聽說過陳二牛之名?”
??陳墨川一愣:“閣下到底是什人?如何知道陳家先祖之名?”
??年輕男子道:“我便是陳二牛,你修煉的《赤焰訣》,還是當年我親自手書,交給陳懷德、陳彥威父子。”
??陳墨川心中大震,再無懷疑,當即拜倒在地,重重叩頭,激起一陣塵土。
??“不肖子孫陳墨川,拜見先祖!”
??陳淵輕歎一聲,抬手虛赴:“不必如此,起來說話。”
??陳墨川還想繼續叩頭,但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扶起,灰黑色的額頭上,多出了幾道血印。
??他又低下頭,熱淚滾滾,泣不成聲。
??陳淵出言寬慰:“你放心,我今日來此,便是要救你出去,以後你不用留在此地受罪。”
??陳墨川嘶聲道:“輜重營雖然環境惡劣,但尚能留得一命。”
??“我是痛恨上天為何如此不公,若是能讓先祖早些回家,父親必不會被降罪,族人不會被流放,陳家也不會敗落。”
??“偏偏在陳家敗落之後,才讓先祖歸家,豈非天亡陳家耶?”
??陳淵眉頭一挑:“如此說來,你是陳雲驍之子?”
??陳墨川抱拳一拜:“正是,我是父親第三子。”
??陳淵淡淡道:“你不必懊悔,我之所以來到此地,是因為你是我兄長後人,不忍見你遭此厄難。”
??“即便我五年前回到陳家,也不會幹涉陳家興衰。”
??“你父親被朝廷委以重任,卻疏忽大意,大敗而逃,損兵折將,丟失關隘。”
??“因此被降罪斬首,合法合情,我不會出手相救。”
??陳墨川咬牙道:“若是父親並非大意疏忽,而是被人故意陷害,方才招致大敗,先祖可會出手相救?”
??陳淵雙目一眯:“竟有此事?細細說來。”
??他和敬舒涵來到玉榮關之前,已經走遍了幾乎整個齊國,暗中相助陳家後人中,遭逢災禍、窮困不已、刺配流放之輩。
??也從蕩寇候府中人那,偶然聽到了陳雲驍被降罪的原因。
??他不會去救一個敗軍之將,但若是陳雲驍之敗另有隱情,自然又有所不同。
??陳墨川咬牙切齒道:“父親和我一樣,都是家中嫡子,日後要承襲爵位。”
??“他自幼便跟隨在祖父身邊,長在邊關軍營之中,學習兵法。”
??“十六歲時,父親化名擔任伍長,與士卒同甘共苦。”
??“十八歲時,父親獨領一營,隨祖父征戰四方,三十多年下來,立功無數。”
??“他雖無名將之資,但也熟悉軍務,更是善納諫言,有諸多幕僚輔佐。”
??“豈會疏忽大意,在二兄成親之夜,飲酒大醉,還放開酒禁,犒賞三軍?”
??陳墨川滿臉恨意,一字一句道:“父親之所以醉酒,實是被人暗害!”
??“那一夜,他心智大變,一意孤行,不聽幕僚勸阻,甚至主動撤下值夜軍士,賜酒賜肉,絕非將領所為。”
??“第二天,大軍死傷慘重,逃出玉榮關,父親方才清醒過來,稱自己被人迷了神,寫成奏表,呈報皇上。”
??陳墨川長歎一聲:“但皇上還是雷霆大怒,降罪於父親,甚至牽聯整個陳家。”
??“父親又數次上表自辯,並請朝中交好的文官武將一起求情,但都沒能讓皇上改變主意,最後隻能黯然赴死。”
??“後來我才從父親的一位好友那得知,是父親在軍中的宿敵平南候段珪,請動一位修士。”
??“不知用了什法術,迷了父親心智,才讓他自毀城防,以致大敗。”
??“而父親的奏表,則是被段珪重金賄賂大太監魚輔國,皇上根本沒有看到。”
??陳淵眉頭一皺:“如此說來,陳家此難,實為人禍?”
??陳墨川重重點頭:“正是!段珪此人氣量狹小,攻伐泗國時,他與父親一同進攻雨山關。”
??“父親搶先一步入關,段珪便認為父親搶了他的功勞,在慶功宴上出言譏諷。”
??“而父親為人剛正,毫不留情,駁斥段珪,讓他顏麵大失。”
??“從此段珪深恨父親,明暗,屢屢與父親爭鬥。”
??“最後竟喪心病狂,請動修士對父親施法,害他喪命,還讓整個陳家敗落,著實可恨!”
??敬舒涵秀眉微蹙:“你父親既有故交,為何不求他關照一二?”
??陳墨川遲疑了一下:“這位……這位……”
??敬舒涵道:“你既然身具靈根,懂得修煉之法,喚我一聲前輩即可。”
??陳墨川連忙拜下:“這位前輩有所不知,那段珪睚眥必報,害死父親後,猶不滿足,還想牽連整個陳家。”
??“他為此不惜重金,讓魚輔國在皇上麵前進讒言,才判了陳家流放之罪。”
??“段珪大為不滿,對陳家之人盯得很緊,還想使手段暗害。”
??“多虧了父親的一位舊友,我才能進入這輜重營中,其他族人,也都能保全性命。”
??陳淵淡淡道:“這皇帝若真顧念陳家功勞,就不會殺陳雲驍了。”
??“他寵信奸宦,定是昏君,陳家此番劫難,便是拜段珪、魚輔國、皇帝三人所賜。”
??陳墨川眼神黯淡下來:“先祖慧眼如炬,皇上昔年英明神武,雄才大略,但五十歲後,卻開始耽於享樂。”
??“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縱然皇上有所不公,又能如何?”
??陳淵眉頭一皺:“你既知道世間有修士存在,又修煉了《赤焰訣》,為何還會畏懼凡俗中的皇帝?”
??陳墨川道:“先祖早已成仙得道,自然不將凡間皇帝放在眼。”
??“”齊國皇室上萬年來,從未傾覆,我祖父生前曾在一位王爺府上,見到過一位修士,與他有些來往。”
??“他後來告訴父親,齊國皇室背後,有一家名為淩雲派的大宗門暗中支持。”
??“這淩雲派極為龐大,齊國名為皇上治下,實則為淩雲派所有。”
??“其門中修士無數,甚至在整個東華洲,也是赫赫有名。”
??“而我雖能修煉《赤焰訣》,但幾年下來,還是沒能入門。”
??“隻盼在段珪、魚輔國死前,能夠修煉到煉氣五六層的境界,超過先天武者。”
??“再潛入京城,親手殺了段珪、魚輔國,並殺盡段家之人,報此大仇,也就無憾了。”
??說到此處,他突然跪了下來,向陳淵重重叩頭:“後世子孫不肖,敗壞了祖宗基業。”
??“然陳家遭此大難,非是自取,實為人禍。”
??“我欲手刃賊人,報仇雪恨,奈何苦修數年,不能入道。”
??“懇請先祖出手,斬殺段珪、魚輔國,為陳家報仇!”
??陳淵道:“這兩人雖然可恨,然最後下詔降罪陳家者,乃是齊國皇帝,你不恨他?”
??陳墨川抬起頭來,額頭青紫一片,布滿血印:“我不敢欺瞞先祖,皇上不念陳家數代忠良,為國征戰,不畏生死,立功無數,隻是一敗,便翻臉無情,我亦深恨之。”
??“然齊國皇室背後,有仙家宗門支持,樹大根深。”
??“我豈能為一己之私,讓先祖得罪那淩雲派,陷於險地?”
??“隻求先祖殺此二人,為父報仇,日後我於九泉之下,與父親再會時,不致羞愧難當。”
??陳淵笑了笑:“你有這份心意,卻是頗為難得。”
??“不過你既能修煉《赤焰訣》,為何不借侯府之力,尋訪修士。”
??“拜師修煉,早些入道,陳家也不會有此劫難。”
??陳墨川道:“父親獲罪時,我隻有十二歲,而先祖有言,唯有十三歲之後,才能修習仙法。”
??“故我在侯府時,從未見過仙法,隻是修習武道,積蓄真氣。”
??“還是皇上降旨之後,陳家大廈將傾,伯父才將五卷仙法秘授於我。”
??“我牢記於心,毀去原本,然後便遭刺配充軍,一身武功也被廢去。”
??“段珪屢欲加害,我受盡折磨,含恨偷生,得父親舊友關照,才進入輜重營,保住性命。”
??“十三歲後,我便尋機修煉《赤焰訣》,不意竟生出一絲法力。”
??“此後我白日忍氣吞聲,任憑其他士卒羞辱,也從不動怒。”
??“深夜則尋機修煉功法,至今已有四年五個月。”
??“然誠如先祖所言,我身虛體弱,天資或也平平,靈氣入體,先溫養肉身,再歸丹田。”
??“功法進展極為緩慢,數年時間,還未入門。”
??陳淵微微點頭:“修仙者皆身懷靈根,靈根分五行,身懷靈根越少者,天資越高,修煉起來,也越發容易。”
??“你身懷金木土火四靈根,又稱為‘偽靈根’,天資極差。”
??“若無靈脈福地、丹藥靈石相助,此生道途無望。”
??陳墨川神情落寞,苦笑一聲:“果然如此,我也猜出,自己天資不佳。”
??“但大仇未報,我每日受辱,隻憑這一股血氣支撐,不敢深思。”
??“今日得先祖點破,終不敢再心存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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