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世界樹略微收斂自身的熱浪和火光,焦枯的枝杈顯映出一片深邃的暗紅。
微風吹拂而過,點點明滅的火星從樹上飄落,在神殿門前映照出一個漆黑而曼妙的人形輪廓。從腳下堆積的灰燼來看,她似乎在這站了很久。
又駐足了一段時間,她終於下定決心,抬手推開神殿的大門,邁步走進其中。
大殿之內,王座上頭頂冠冕的身影垂下頭顱,似乎沉沉睡去。
來人咬了咬唇,邁步走上台階,伸手想要觸碰那張寫滿疲憊的臉。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低沉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洛恩抬起頭看向前方。
台階前的海拉身軀一僵,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目光生出幾分閃躲,囁嚅著開口:
“老師,你,你醒了?”
“等你進來有一段時間了。”
洛恩淡淡開囗。
海拉頓覺尷尬,心中生出了一種掉頭逃跑的衝動。
還是和以前一樣,犯了錯隻會這一招。
洛恩啞然失笑,轉頭看向殿外,問道:
“所以,這就是你想要的?”
正沉浸在窘迫中的海拉反應過來,臉色驟變:
“我不是,我...….”
“如果沒有你的首肯,勞菲和他手下的幾隻小魚小蝦進不來阿斯加德,更不可能將整個仙宮攪得天翻地覆洛恩抬手打斷了這位學生的辯解,目光沉靜而深邃。
那篤定的語氣和居高臨下的審視讓海拉心中一痛,不由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衝動:
“是我做的!攻占仙宮也好,殺死弗麗嘉和巴德爾也好,全都是我和勞菲的密謀,你想怎樣?殺了我嗎?老師?
說話間,台階前的死亡女神張開雙手,兩柄夜空之劍在掌中浮現,冷冽的氣息彌漫開來。
洛恩搖了搖頭,坦然回答道:
“我並不是在找你興師問罪,隻是想知道你為什這選。”
為什?
海拉沉默片刻,身上偽裝出的強硬如冰雪般消融,低下頭,再度囁嚅著開口:
“我隻是,想離開那,想讓你們多陪陪我..….”
要求如此簡單?
洛恩啞然,卻無言以對。
因為,如此簡單的要求,他和奧丁都不到。
後者還好,但前者是華納和阿薩神族共榮的條件,也是九界秩序穩固的基礎。
在必然的命運法則之下,連他也無法將海拉從冥界的影響與囚禁中解放出來。
除非,諸神黃昏到來,生與死的秩序失衡………
洛恩歎了口氣,有些複雜地看向台階下的愛徒:
“海拉,我們有多少年沒好好聊過了?”
海拉陷入沉默,腦內思緒閃過:
什時候呢?
是從第一次違背老師的要求,遵從父親奧丁的請求,用秘法自我成長?
是被訴騙到冥界,淪為階下囚?
又或者,是一次次的等待落空?
許久之後,海拉搖了搖頭:
“記不清了..….”
“是嗎?倒是我疏忽了。”
洛恩笑了笑,略微抬起右手。
世界樹的殘根破土而出,在台階前聚合為一張焦枯的藤椅和長桌,幾盤點心和一壺蜜酒杯擺在上麵。“坐吧。”
海拉咬了咬唇,有些不解:
“你不怪我?”
“怪你?怪你什?”
洛恩反問,臉上的表情異常平靜,
“從我和奧丁將你送進冥界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不欠我們什了。你並沒有義務替我們守好世界樹,更沒有義務阻擋勞菲進攻仙宮。倒是這多年來,你辛苦維持九界的生死平衡,用惡者的靈魂喂養黑龍王尼德霍格,延緩它啃食世界樹根係的速度,為北歐續命,我們都因此欠你一份人情。”
這些並非是安撫海拉的托詞,而是他深思熟慮後的想法。
奧丁那個父親也好,他這個老師也好,似乎都沒有資格對海拉興師問罪。
為了促成阿薩和華納聯盟,將世界線撥回正軌,他們共同以謊言和欺騙的方式,將海拉送進了冥府,埋下了禍根。
但以此為始,便會以此為終。
他和奧丁千年之前種下的這記【因】,隨著時間的發酵,終於在千年之後,成為了諸神黃昏的【果】。這便是宿命。
所以,海拉被勞菲蠱惑,選擇放棄鎮守冥府,迎接諸神黃昏到來,讓自己從漫長的詛咒和囚禁中解放,早有定數。
沒有絕對的對與錯,隻是選擇不同而已。
但這評判看似公正而理性,卻唯獨缺乏了應有的感情。
憤怒也好,數落也好,終究是一種愛之深,責之切的反應。
唯獨平靜,才是隔閡的象征。
此時此刻,海拉雖然成功獲得了解放,躲開了追責,但心中不僅沒有如釋重負的輕鬆,反而有種莫名的悵然若失。
她終究讓自己的這位老師失望了。
或許無論如何努力修複,雙方未來的關係也無法回到從前。
洛恩將杯中的蜜酒一飲而盡,提醒道:
“喝完這杯酒,你也該回去了。”
海拉心頭一顫,咬著櫻唇,問道:
“那我還能不能來看你?”
“最近不要來了。”
看著海拉眸中的那份希冀破碎開來,洛恩最終還是歎了口氣,補充道,
“最近華納和阿薩在為弗麗嘉籌備葬禮,奧丁有可能來見我。有些事瞞不了太久。我能釋懷,不代表他會看得開。你應該知道,弗麗嘉和巴德爾對他來說,意味著什。”
聽到這話,海拉重重點頭,臉上積聚的陰霾徹底散開。
到最後,她的這位老師,還是掛念著她的。
那從此以後,她將不會再讓自己的這位老師失望!
死亡女神轉身離去,身影融入大地。
看著海拉消失在視野中,洛恩重新坐回王座之上,有些身心俱疲。
他這個學生不惹禍則已,一惹禍就是個捅破天的。
要不是他花大力氣弄死了勞菲,又燃燒自己的神性給整個北歐神代延續天命,九界早就亂翻天了。海拉作為半個從犯,休想好過。
如果奧丁查出端倪,說不定這會就已經破罐子破摔,召集阿薩和華納的兩族大軍,前去冥界和海拉拚個你死我活了。
畢竟,自己的這位血盟兄弟在性格上很容易走極端。
尤其,是當他失去一直以來的堅持和希望的時候..…
伴隨著一聲歎息,洛恩手中燃起一團火焰。
金色的火光之中,映照出阿斯加德此刻的場景:
華納和阿薩諸神齊聚在城外星光河流的岸邊,彩虹橋的碎片懸浮在一副冰晶棺槨四周,折射出九界從未交匯過的光譜。神後弗麗嘉靜靜躺臥在其中,銀甲上的血跡早已被瓦爾基們用潔白的絨羽擦拭,萬年花園內采擷到的玫瑰和世界樹遺留的嫩枝編為花環,在她交疊的掌心盛放。
奧丁的獨眼倒映著棺槨內部流轉的星圖,以及弗麗嘉失去血色的臉,自己原本就彎曲的脊背變得更加佝僂,整個人都充斥著一種風燭殘年的暮氣。
索爾握碎的雷霆在腳邊凝成藍紫色琥珀,將水晶棺槨推向星河的深處,阿薩諸神們低下頭顱,抬手捶胸,口中默念悼詞。
芙蕾雅向河中灑下花瓣,而她身後的瓦爾基們則折斷長矛鑄成豎琴,以利劍為弓弦,奏響哀樂。當海姆達爾吹響用世界樹氣根雕琢的號角,凍結的河流突然開始倒流,將漫天星鬥卷入漩渦,為棺槨鍍上流動的銀河塗層。
“父神...….”
索爾上前提醒,奧丁回過神來,從兒子手中接過世界樹枯枝捆紮的火把,最後看了河中的冰晶棺槨一眼,抬手將其甩出。
黃金的焰光劃破夜色,墜入承載著棺槨的木筏之上,瞬間將其點點燃。在灰燼中升騰的霧靄,滲入在場神靈的眼瞳,仿佛映照出黃昏的剪影。
永夜的寒意穿過破碎的天幕,遭遇仙宮的水汽,化作大片的雪花,墜落向大地,覆蓋住殘破的黃金城牆,更壓彎了現場所有神靈的脊梁。
弗麗嘉死了,巴德爾也死了。
阿薩和華納預言中的輝煌不複存在,世界正在一步步滑向預言中的黃昏。
麵對黯淡無光的前路,諸神們不禁有些茫然無措。
他們轉過頭看向奧丁,想要從這位阿薩神王身上獲得指引。
然而,那早已空空如也。
此時,金宮。
奧丁坐在殘破的王座之上,時不時劇烈咳嗽,宛如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如果隻是身體的創傷倒還好,可以用時間慢慢恢複。
關鍵在於,阿薩沒了希望。
事實證明,遠征凱爾特是條死路。
而弗麗嘉和巴德爾遇難,也掐滅了他試圖以預言中的光明之子對抗諸神黃昏到來的計劃。
至此,他所有對抗末日的努力宣告失敗,他所有違逆命運的嚐試換來了更加殘酷的報複。
難道,我真的錯了嗎?
奧丁望著眼前殘破的金宮,心中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想延續阿薩的天命,度過這場黃昏,也並不是沒有辦法….”
一道聲音響起,古老而幽深。
“誰?”
奧丁豁然起身,環顧四周,卻隻看到了空空蕩蕩的大殿。
“別緊張,我是來幫你的.….…”
聲音再一次響起。
而這次,奧丁終於確定了源頭。
它來自於自己腦海之中。
與此同時,凱爾特神代,妖精王都。
女王摩根從妖精信使手中接過信件,飛速瀏覽一遍後,臉上積滿陰霾。
看到好友臉色不對,一旁的斯卡哈上前詢問:
“怎?愛爾蘭海的封鎖還是沒有打通?”
“更糟,她們敗了。”
摩根沉聲回答,表情更加陰沉。
斯卡哈心中一驚,有些難以置信:
“三位妖精騎士、六位妖精大母、還有歸附而來的達努神族殘兵,居然都沒能贏過對方?他們什來頭?”“不知道,恐怕又是一場大入侵。”
說話間,摩根倍感頭疼。
本以為統合了達努神族的靈性,孕育出母神達努,凱爾特就能安穩。
沒想到,前腳剛送走那些北歐人,一隻奇怪的艦隊後腳就來了。
他們文明成分相當獨特,擁有極其強大的煉金技術。不僅戰船、攻城器械、魔導武裝全都是由青銅打造,還有大批金屬捏塑的生命充當戰士。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