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徐君陵說出這句話,整個廳堂驟然鴉雀無聲,唯有外頭吹進來的深秋的風,發出嗚嗚的響動。徐敬塘死了,被趙都督殺死的。
所有人腦子都短暫宕機,繼而整齊劃一地看向端坐主位的趙都安。
似想要求證,趙都安麵無表情,全無半點臉紅,輕描淡寫地道:
“徐敬塘的確已死,雲浮叛軍再不會成氣候了。”
恩,自己可沒承認,是郡主你自己猜的哈?趙都安心中厚顏無恥地想著。
不過,關於慕王的死法,在與老天師商議後,早已決定對外將功勞推給趙都安,張衍一也不希望卷入其中。
這個說辭自然瞞不過明眼人,但徐敬塘勾結邪神,本就是極丟臉的事。
哪怕是八王,也都不會願意公開。
換言之,將徐敬塘的死推給趙都安,是各方默契的一個決定。
而見都督“親口"證實,在場的將領們皆是露出震驚的神色。
袁鋒表情呆滯,似還沒轉過彎來。
趙師雄也怔住了,愣愣盯著趙都安,又忽地扭頭看向玉袖和金簡,卻失望地隻看到了女道姑麵無表情的臉龐。
至於少女神官,早已垂頭打盹,壓根沒聽清大家在說啥。
“都督殺了徐敬塘?"公孫怔然失聲,旋即,仿佛打開了聲音的閥門,堂內驟然喧嘩起來。一名名將領在驚愕後,皆是狂喜,雲浮軍二公子被殺,慕王也死了,隻在雲浮剩下少許餘孽,已不成氣候。
這豈非意味著,朝廷很快將失去來自西南的威脅,可專心對付東南的靖王?
死棋盤活。
念及此,眾將士看向趙都安的目光,已近乎崇拜!
都督如何做到的?
忽地,眾人心頭感慨:
“這一樁功績在手,隻怕*軍神'的名頭,要徹底從薛神策身上,挪向自家都督。”
“咳,"饒是以趙都安的臉皮,迎著狂熱視線,也不禁臉紅,開口道:
“本官召集爾等來,目的便是交待下此事,接下來,我需要你們發力,將徐敬塘已死的消息迅速傳開,他的屍體,稍後也需有人派隊伍,護送回京,以儆效尤。”
“同時,下令招降,徐敬塘死訊傳開後,雲浮殘軍中必有大批士卒願倒戈,傳本都督命,隻要主動投誠,被反王裹挾之士卒可既往不咎,軍官可從輕發落。”
“再然後,袁指揮使,"趙都安看向袁鋒:
“接下來,由你與淮安王配合,保境安民,迅速平定淮水西線,至於本地那些大族,重罪的抄家,輕罪的可上繳物資贖罪,需要在徹底入冬前,收繳足夠的物資和銀錢,送往京師和東線。以緩解朝廷財政危機。”說出這番話,趙都安心頭不禁感慨。
去年的時候,他還絞盡腦汁,謀求“開市",試圖以商業收繳天下錢糧。
結果世事無常,如今卻是簡單了,淮水大族幾乎都資助過叛軍金銀,因此捏著謀反的把柄,可以堂而皇之將地方豪族產業充公...….
“遵命。"袁鋒抱拳,身上鎖子甲嘩啦作響,麵露激動。
趙都安又看向西南瘦虎,道:
“趙將軍,由你率領一支精兵,入雲浮剿滅殘餘,隆冬大雪封路前,收複雲浮,你可有信心?”趙師雄夫婦二人同時一怔,前者意外道:
“都督叫我去?”
夫妻兩個難掩意外,其餘將官也都表情怪異。
趙師雄可是有前科的,如今卻派他回西南“剿匪”,豈不是“放虎歸山”?
趙都安卻隻是自信一笑,豪邁道: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本官當日承諾將軍歸附朝廷,過往既往不咎,自然不會食言。雲浮一地,將軍最為熟悉,是最適合的人選,何況,獠人族也要將軍防範,最為得心應手。”
這個決策,他回來前就與女帝商議過了。
的確存在放虎歸山的風險,但這點魄力,女帝還是有的。
何況,且不說趙師雄的女兒還在臨封。
單趙都安這次殺死“神靈"徐敬塘的事跡,就足以震懾這位邊將。
趙師雄不禁動容,哪怕心知肚明,趙都安是在收心,但對比徐敬塘的懷疑……心頭不禁也生出暖流,抱拳道:
“末將願領軍令狀,若逾期未能收複雲浮,按軍法處置!”
趙都安哈哈大笑,起身拱手:
“那就預祝將軍凱旋。”
大體交代完畢,餘下細節交給將領們自行商討,袁鋒與趙師雄急匆匆離開。
趙都安沒有走,而是選擇暫時住在淮安王府內。
想要消化掉這次戰役的收益,還需要一段時日,他這個都督必須坐鎮,不能離開。
而掐指算來,再過不久也該是冬至。
南方還好,仍有一段時間可動兵,但等冬日降臨,大規模的戰役不會再有,各方將進入一段時間的“停戰期”。
“呼呼.….….…”
趙都安從廳堂走出,感受著庭院中拂麵的冷風,在徐君陵、淮安王、玉袖等人的簇擁下,攤開手掌,接住了風中吹卷過來的一片泛黃的秋葉。
他眯起眼睛,呢喃道:
“靖王,終於該輪到你了。”
京城。
趙都安再次從石壁中走出,沉入傀儡身內。
走出舊樓,頭頂風鈴震動間,不見女帝到來。
趙都安走出武功殿,沿途隻見秋風蕭瑟,宮中古木參參。
相較南方,京師這幾日溫度迅猛下跌,繞是傀儡身,他依舊清晰感受到了寒意。
戴著白色麵具,抵達禦書房外,一名名換了厚厚宮裙的宮女默契離開。
書房內,徐貞觀正坐在禦案旁批改奏疏,地上多了一尊獸形火爐,頭紅彤彤的是燒紅的炭。以女帝修為,已不懼寒暑,但房間內依舊燒的溫暖。
“情況如何?"徐貞觀頭也不抬地問。
趙都安走過去,拽了一把椅子坐下,將鏡川邑的情況和安排說了下。
徐貞觀末了抬起頭,白皙皓腕放下末端鮮紅的禦筆,點漆般的明眸看向他,似要將他看透:“你的修為近來如何了?”
趙都安愣了下,摸不準女帝意圖,老老實實地道:
“距離高品不遠了,但還差一些。”
這段日子,雖忙於征戰,但冥想修行也沒落下。
《大夢卷》中,趙都安跟隨裴念奴行走江湖,曆經六百年前的風吹雨打。
過程中並無太多新奇事,他的修為進境卻是快的離奇。
徐貞觀淡淡道:
“踏入世間境後,想要晉升,功夫不在日日苦修上,而在經曆。
閱讀越豐富,心境提升越迅速,你既破開了胎中之迷,本就比常人閱曆更多,又在大夢卷中行走江湖,現實中還參與戰爭...如此快速地摸到心境門檻,並不意外。”
說到這,徐貞觀都有點羨慕嫉妒恨了。
於尋常修行者而言,跨入人世間後的修行,需要多年的積累閱曆。
這也是天師府的弟子,進入世間後,會都外出遊曆。
神龍寺的僧人,也會外出去分寺擔任住持的原因。
無它,積累閱曆而已。
徐氏皇族在這一階段,走了個討巧的法子,以“大夢卷"累積閱曆,本就超越其他傳承修士。偏偏,趙都安又是個自帶一世閱曆的.……在人世間這個境界內的修行,反而比凡胎、神章境都要簡單的多“既已到了門檻,朕就祝你一臂之力,"徐貞觀起身往外走:
“隨朕來,你我君臣好久沒有對練了,今日正好看下你的武道是否有長進。,傀儡身修為差沒關係,你我對練武技即可。
趙都安懵了,心說什助我一臂之力,你就是找個理由揍我是吧?
這是還記著自己騙她的仇呢。
“還不走?"徐貞觀扭頭看他。
“來啦!"趙都安擠出熱情洋溢笑容。
一個時辰後。
宮內演武場上。
“當郵。"趙都安將劍丟在地上,四仰八叉呈大字型躺在地上,一副死狗姿態,渾身酸疼。心中罵罵咧咧:
“公輸天元你這混蛋,傀儡身這擬真做啥子?就不能把痛覺感受調低一些?”
換了一身窄袖練武衣衫的女帝緩緩收劍,隻覺神清氣爽,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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