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玄圭、鬆濤生垂手立於堂下。
端木章端坐主位,臉色沉鬱,盯著二人:““胡鬧!”
“你們為了寧拙,竟連續專設兩場“興雲小試’!此等徇私舞弊之舉,置我儒門清譽於何地?置萬象宗法度於何地?”
褚玄圭早已料到紙包不住火的結果,深吸一口氣,拱手道:“先生息怒。此事確有緣由,並非全然徇私“其一,乃是應溫道友(溫軟玉)所請。溫道友與寧拙淵源頗深,其意在於保此子周全,我等亦是出於道義,才出手相助。”
“其二,寧拙乃孟瑤音之子。孟瑤音其人雖不是儒修,勝似儒修。心懷仁德,忠義無雙,為仙城、為大局,多少次不惜己身。”
“儒學中有經典“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路遇無辜我們尚且會援手。孟師姐其子流落在外,曆經坎坷,如今回歸,我等豈能坐視?”
褚玄圭說到這,看向鬆濤生。
鬆濤生和他早有約定,兩人共同承擔壓力,此時果斷開口,接著道:“其三,此舉亦是為我儒修一脈計!”
“寧拙此子,潛力非凡,觀其過往行止,可知非池中之物。與其交好,護其成長,將來必有裨益。”“且事關白紙仙城的巨大利益……”
“如今在萬象宗內,我儒修群體日漸式微,若能借此良機,插手這等博弈,對我儒修傳播會有重大幫助。”
端木章冷眼看向二人:“言辭鑿鑿,侃侃而談,好得很。想來二位是準備良久的。”
他攤開手:“然而,縱有千般理由,萬種好處,也不是爾等罔顧規則,專設小試的理由!”“我們今日為一人破例,明日他人便可效仿!長此以往,公正何在?公平何存?儒門清正之風,豈不淪為人情徇私、利益交換之所?爾等可知,此風一開,後患無窮?”
頓了頓,他繼續道:“更何況,那寧拙並非我儒修。縱然是孟瑤音之子,其道法根基,亦非儒門正宗。“自己人’的說法,牽強附會。”
端木章緩緩搖頭。
褚玄圭和鬆濤生一時語塞。
端木章說的沒錯,就算是理由再充分,他們也是違規操作,本質上就是徇私舞弊。
玄甲洞的興雲小試,班解為了班積賄賂他人,埋設伏兵是作弊,在這點上,寧拙早就作弊了。堂內氛圍凝重,恰在此時,一道流光飛入,精準地落在褚玄圭手中,化作一枚玉符。
不是重要的事項,玉符不會在此刻飛進來。
褚玄圭連忙拱手,向端木章請示。
端木章抬了抬手,示意無妨,允許褚玄圭當即處理。
褚玄圭神識一掃,眼中流露出一抹驚喜,以及如釋重負的光輝。
“這是一份有關寧拙的最新情報。”
“他參與了玄甲洞的興雲小試,淘汰了班積,戰勝了三位金丹修士,成功斬獲了頭名!”
“這是他完整的闖關過程,還請先生過目。”
“哦?我來看看。”端木章眉頭輕鎖,帶著審視之色,接過玉符,神識沉入。
端木章臉上的肅容逐漸瓦解,嚴厲的目光變得舒緩,甚至露出了些許驚異的光。
寧拙連闖三關,以弱勝強,動用計策,也勇於在關鍵時刻冒險的優秀表現,給端木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
寧拙在第二關的前幾次交鋒中,邊練邊學,展現出了極強的學習力,暴露出了卓絕的悟性,讓端木章難以忘懷。
他忽然理解了,心頭暗道:“此子竟有如此悟性?臨機決斷,洞若觀火。難怪鍾悼那老家夥對他重視。褚玄圭一直在察言觀色,看到端木章神色明顯變化,心底頓時鬆了口氣,暗道寧拙此次表現相當及時。他果斷抓住機會,懇切地道:“先生明鑒!我等雖然因為私心私欲,設計了兩場興雲小試。但在整個小試過程,絕無半分偏袒!寧拙憑借自身的機巧、心智、學識等等能力,斬獲頭名,實至名歸。”端木章沉默不語,又將影像看了一遍,寧拙的形象在他心底又深刻、鮮明了幾分。
“此子確實有才啊。”端木章起了愛才之心,同時也感到深刻的遺憾,“他怎就不是儒修呢?”最終,他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
他再次抬頭看向褚玄圭和鬆濤生時,眼中已沒有了斥責,反而多了幾分理解。
斟酌了一下,端木章飽含深意地道:“《孟子·滕文公上》有雲:“鄉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
“同門同道,守望相助,此君子之風也。”
“既已結此善緣,確當善加維係。那寧拙雖非儒修,然其才可期,其母仁德有愛,當是家風遺傳。爾等既已出手,便不可半途而廢。當以誠相待,以禮相交,使其知我儒門之仁厚,感我同道之情誼。此非徇私,乃結善緣、固根本也。務必……把握分寸,不可落人口實。”
褚玄圭與鬆濤生聞言,心中巨石落地,雙雙深深一躬:“謹遵先生教誨!”
離開此地,褚玄圭神識傳念:“你我所料不差,寧拙這樣的正道新星,優秀後輩,必然是會被端木先生看重的。”
鬆濤生神識回應:“現在好了,我們最大的顧慮已經沒有,可以更大力度地提攜寧拙一把。”褚玄圭道:“不,按照之前的規劃,我們還要連續幫助他兩次!”
“有了端木先生的允許,我們大可輕鬆說服其他同道。”
鬆濤生朗聲一笑:“沒錯!既然已經暗中相助,那就做到極致!這場人情越大越好。”
另一處洞府。
白寄雲、孔然正在交流所學。
白寄雲徐徐道:“夫子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此乃恕道根基。然則,依我之見,若遇強梁霸道,一味退讓隱忍,恐非君子立身之道。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方顯剛柔並濟之要義。”
孔然點頭,又微微搖頭:“禮記·曲禮》有雲:“禮尚往來。往而不來,非禮也;來而不往,亦非禮也。’夫子之恕道,非是無原則退讓,而是以“禮’為度。遇霸道,當以合乎“禮’的剛正回應,使其知止,而非以暴易暴,墮入下乘。”
白寄雲眸光微動,暗歎孔然家學淵源,對禮的理解十分深刻,映照多門經典。
他正要開口,一道靈光穿透窗欞,輕盈地懸停在書案之上,化作一枚小巧的玉符。
兩人相繼探入神識,紛紛露出有趣的神色。
“寧拙擊敗了班積,哈哈。”孔然拍手稱讚。
寧拙請他吃過飯,在孔然看來,已是朋友。相反,班積雖然出身班家,但修行魔道,且過往惡跡斑斑,孔然作為儒修十分不喜。
對於寧拙淘汰班積的結果,他是拍手稱快。
白寄雲將玉符放低些,仔細閱覽寧拙闖關的情形。他語氣帶著一絲複雜,感歎道:“寧拙確實不是儒修,淘汰班積的舉措,拿捏人心,充斥算計,鋒芒畢露,行止間少了「以和為貴’的中正。”他性情疏懶曠逸,和寧拙差異很大。
孔然更喜歡熱鬧:“嘻嘻,有好戲看了!”
“像寧拙、班積這樣的天才人物,哪一屆飛雲大會不是鬥得你死我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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