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7章 超越文學範疇
「您的最新小說《天朝》的思想和立場是什?我在其中並沒有讀出穿破曆史宮鬧的力量,反而有一股為封建統治者歌功頌德的腐臭味!」
屏幕上的提問一閃而過,但還是被林朝陽看在了眼,言辭不可謂不犀利。
工作人員提醒後又覺得有些不妥,說道:「不回答也沒關係,我們聊下一個問題。」
「無妨。」林朝陽輕輕擺手,神色淡然。
沉吟片刻後,他的手指敲擊鍵盤,在屏幕上留下一段很長的話:
從作家的角度出發,每一個創作者都有著他的思想和立場,其能否與社會主流價值觀達成共識,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作家在這個社會所受到的認可度。
《天朝》目前隻發了兩卷,但若論總體思想傾向,那一定是批判性的。
但在創作這部作品時,我也在辯證的看待曆史。
從曆史發展的角度看,封建製度有其糟粕,也有其輝煌如果隻是一味的歌頌封建王朝的功德,自然是有失偏頗的,可全麵否定封建王朝的一切,就是公平的嗎?
在強權和獨裁者的統治下,繁衍生息的民眾以及誕生於其中的文化和文明是否也要被全麵否定呢?對此我個人是持保留意見的。
《天朝》之中有不少對李唐王朝的正麵描寫,這一點我不否認,但這是基於曆史事實的。
「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虞俱豐實」「九天間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盛唐華彩,絕不僅僅隻屬於統治者,而應該屬於史書上每一筆被忽略和遺忘的升鬥小民。
因有漢,故有「漢人」:因有唐,海外稱「唐人」。
狹隘的以「封建」二字來取代「文明」,切斷與封建王朝的一切聯係,是近代中國以來國人民族和文化自信匱乏的一大要因,正如無根之木,無源之水。
我寫唐朝,有一個最要緊的目的就是:
要讓那些缺乏民族自尊和自信心的國人看到,中華民族曾經創造過這個星球上最輝煌的文明。
也許現在我們仍受困於泥淖之中,但我們應當有仰望星空重塑輝煌的勇氣。
哪怕有一位讀者因為讀了《天朝》而產生這樣的信心,那便足矣。
數百字的回答在短短兩三分鍾之內揮就,毫無遲滯,不是林朝陽的才思敏捷,而是網友這一類的看法他早在多日前就已經了解到了。
對於外界的批評聲,林朝陽向來是不願意輕易回應的。
但既然今天有人問到了,他也不介意回答。
他的這番回答並非是為自己開脫,而是直抒胸臆。
眼下《天朝》隻發了兩卷,開唐以來,雖有政治鬥爭不斷,但整個王朝的氣象卻是蒸蒸日上。
小說又是從大處著眼,王侯將相的筆墨既多且濃,產生這樣的印象也不奇怪。
一些讀者和評論家草率的將《天朝》的立意歸結為「為封建統治者歌功頌德」,有一方麵的原因是在於未能通讀全篇,但這顯然不是全部。
因為即便是在前兩卷的字行間,林朝陽也將對封建社會的批判展露的徹底。
這些人在還沒有讀完小說的時候就旗幟鮮明的反對,顯然是將林朝陽當成了個活靶子,藉以彰顯存在感。
負責記錄問答的《文藝報》記者小宋在看完林朝陽的回答之後,眼中閃動著光芒,隻覺得胸懷中激蕩著一股熱血。
「朝陽老師,您這回答寫的真好!」
雷抒雁也說道:「朝陽你這番回答,倒讓我想起了十幾年前你寫的那篇《文學的根》,這樣一對比,可以說是一脈相承。」
一旁的幾人之前還沒意識到,被雷抒雁這一說,好像確實是這回事,幾人連忙頜首。
當年林朝陽在河北涿縣開會,以一篇《文學的根》發出了中國當代文學的最強音,直接影響了此後十幾年中國文學的創作方向。
大家細看林朝陽回答網友的提問,其內核不還是一樣的嗎?
大多數作家都有自己的文學理念,但像林朝陽這樣,十幾年如一日,知行合一的踐行理念的人卻少之又少。
這樣想著,更讓幾人對林朝陽多了幾分敬佩之情。
和雷抒雁等幾人客套了兩句,林朝陽又接看回答網友提問。
這天晚上的問答,一直持續到次日淩晨1點半。
林朝陽累計回答了網友245條問題,整理的問答記錄赫然有5萬8千餘字。
當天晚上,網易聊天室在線人數創下曆史記錄一一2.4萬人,打破了此前國內第一大聊天室碧海銀沙最高1.3萬人的在線人數。
網易此次邀請知名作家做客聊天室的創舉,為自身帶來了潑天的流量。
當天雷抒雁等幾人工作完之後,被林朝陽留宿在西院,清晨離開時幾人對林朝陽再三表示了感謝。
林朝陽笑容可,說道:「都是一家人,不要說兩家話!」
他這話讓雷抒雁等幾人心中感覺無比溫暖,欽佩於林朝陽的古道熱腸。
隻不過,若是幾人知道林朝陽與網易的關係,心這份溫暖與欽佩說不得要打幾分折扣。
又過了幾日,人文社版《天朝》第一卷在讓讀者們苦等了兩三個月後終於上架了全國各大書店的書架。
圖書在印刷廠打包發貨前,人文社總編輯程早春跟《當代》副主編汪兆騫聊天,還提到了小說的銷量,言語間盡是對銷量的擔憂。
他的擔心並非無的放矢,《天朝》在《收獲》首發,盡管隻銷售100萬份,但這依舊是一個相當大的數字,必然要影響小說出版的銷量的。
此外,人文社版《天朝》出版的效率確實不算快,《收獲》的第一卷專號都已經出版3個月了,書才出版。
最近這段時間市麵上的盜版已經越來越多了,程早春在春節後還特地派了社幾個發行部的幹部前往各地打擊盜版。
兩個不利因素疊加,讓程早春心充滿了對《天朝》銷量的憂慮。
他並非是對《天朝》沒信心,實在是人心不足。
正如事後汪兆騫跟祝昌盛吐槽的那樣,「程總編就是太貪心,能拿到朝陽的新書出版權對咱們來說已經是幸運了。他也不想想,這些年咱們才拿到朝陽幾部小說?」
近半個世紀以來,人文社一直都是國內文學界的頭牌出版社,殿堂級別的存在,但那是對普通作家來說。
林朝陽多年以來已經用作品影響力和銷量證明了他是當之無愧的當代文壇第一人,可他的作品出版,大頭都被花城出版社占著呢,花城出版社每年靠著這些作品的銷售就能賺得盆滿缽滿。
剩下的少數幾部作品,則是在燕京出版社和人文社手。
想我人文社好歲也是堂堂「國」字頭的出版社,竟然連花城出版社燕京出版社這種地方出版社都競爭不過。
最關鍵的是林朝陽還是燕京作家,汪兆騫想到這事便恨不得讓幾任社領導都去罰站。
怎就不能有人家花城社李士非那種禮下於人,三顧茅廬的精神呢?
要是領導們當年辛苦辛苦,他們現在是不是也能坐享紅利了?當然了,這些話他也就是背後說一說。
而事實證明,程早春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
也許是受《收獲》「饑餓營銷」的影響,也許是苦等林朝陽作品幾年的關係,《天朝》第一卷上市後的銷售可謂氣勢如虹,看起來沒有受到雜誌發表和盜版的絲毫影響。
僅上市半個月,銷量便達到了50萬冊,有望在出版首月打破百萬冊銷量。
各地書店補貨的訂單如同雪片一樣飛向人文社,讓全社上下都洋溢著一股喜氣。
這些年文學式微,各類文學書刊的銷量下滑迅速,人文社的日子也不好過。
《天朝》要光是一本書也不值得他們這激動,問題是《天朝》總6卷,據說已經寫的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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