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冷雨夜。
陰霾的天空不見星月,晚秋的小雨寒冷刺骨。
雨巷城好像永遠被籠罩在這片濕冷的壓抑。
即便在六月時,燃門已經將神魔的秘密公之於眾、舊日神魔的黑暗統治徹底作古,可是這一座空空蕩蕩的小城,一切如常。
倒是不負“受詛之地”的名號。
絲絲寒風攜著冷雨,通過敞開的窗子,送入了一幢老舊宅內。
屋內一片黑暗,忽有火光燃起。
在火焰的映襯下,隻見一名穿著短袖短褲的青年,正跪在小神龕前,麵前還放著一個不大不小的火盆。“仙羊大人,九月九了。”
陸燃手中燃著火焰,將引燃的黃紙放入了火盆中。
“時間過得真快,您走. ..已經一周年了。”
陸燃抬頭望去,又在神龕內的仙羊小雕塑上,見到了那一張熟悉的笑臉。
“正月初,弟子戰勝了玉屍山。”
“二月末,燃門初步完成了對玉尊一族的清剿。”
“直至六月初,我們陸續收編了其他四大戰區的神魔,如今您口中的石頭們,統統隸屬於弟子麾下了。”
陸燃喃喃著,明明說的都是喜訊,卻難掩悲傷。
神龕內的仙羊小玉雕,則永遠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不管龕前祭奠的人是悲傷或是歡喜。
“。”陸燃也笑了。
他又向火盆中添了一把黃紙,輕聲歎道:“我派若是不能模糊生死的界線,不諳亡界維度之事就好了。那樣一來,弟子起碼還能留個念想。
覺得您有在天之靈,能在天上看到這一切。
可惜。
可惜..
陸燃看著晃動的火焰,輕聲道:“接下來,弟子打算在園內建造域外神魔的雕塑,日後逐步奪走它們的神魂。
直至將神魔全族,統統收入雕塑園內。”
永絕後患。
“這就是接下來的計劃了。”陸燃匯報完了任務情況,又抓起一把紙錢灑入火盆內,“仙羊大人,弟子還要跟您說一件喜事。”
“前兩天,在家宴上,我向如憶求婚了。”
“她同意了。”
陸燃伸手撥弄著火盆中堆疊的紙錢,輕輕拆散,好讓火焰吞噬得更徹底些:
“我要結婚了。”
“呼~”
忽有一股寒風吹入窗內,吹得火焰搖晃。
餘燼被風卷起,在昏暗的室內翩躚起舞,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飛舞著、盤旋著,煞是美麗。
像是在無聲地慶祝。
陸燃怔怔地看著這一幕,許久,他深深垂下了頭:“謝謝。”
活著又何必太通透?
自欺欺人,不失為一劑仁慈的良方。
迸濺的火星,
像是他的思念,在神龕前彌漫。
晃動的火苗,
像是離世已久的故人,隨風而至。
既然如此,那便自欺欺人到底吧。
“仙羊大人,弟子始終有一個問題埋在心底,憋得難受、忍了太久太久了.. .”
陸燃身上浮現出一件黑金帝袍,如若翻騰的黑色海浪,包裹住飛舞的餘燼,送回了火盆中。“白玉一族,其實是您殺的吧?”
陸燃又抓起一把紙錢,放入火盆內:“您有自己的堅守,需要生死交替,不能容許神魔們用白玉一族的心髒治愈腐朽的石塑之軀。
不能容許神魔找到與死亡對抗的方式。
所以您暗中殺害了無麵玉尊的族人們,屠盡了此族,對?”
陸燃呢喃著,心情是那樣的複雜。
當初足有八名強神,相互監督掣肘,日夜牢牢看守著白玉一族,共同逼迫此族不斷繁衍。
誰有這份實力,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斬殺足足八名強神?
真的是有內鬼?
有可能。
或是八名強神監守自盜?
也有可能。
但歸根結底,陸燃不願相信哪位神魔,會愚蠢到竭澤而漁。
就為了眼前的白玉心髒,放棄未來源源不斷的資源?
如此做法隻能緩解一時,卻是葬送了全體神魔不斷延長壽命、治愈腐朽身軀的唯一道路。
真的會有神魔這樣做?
如此看來,那些白玉族人們皆被挖去了心髒,可能也是仙羊大人故意偽裝的。
這樣做可以很好的隱藏下來,禍水東引。
“會是您....”陸燃心中喃喃著。
當一切終於結束,那些一直被壓抑的想法,無法抑製地冒出心頭。
萬幸!
那一座玉屍山的亡魂,隻是形態特殊。
數不盡的白玉一族的屍體,隻是構成玉尊本體亡魂的一部分,並非真實存在的個體。
萬幸啊. ..,
陸燃嘴角扯起一抹勉強的笑容。
否則的話,弟子就能從那一隻隻亡魂中尋到記憶,看看是誰殺了他們。
看看到底是誰滅了他們全族,掏空了他們的心髒。
又是誰親手釀成了無麵玉尊的出現。
不可否認,無論是對白玉一族,還是對人族來說,神魔都是一切罪孽的源頭。
但同樣不可否認,神魔們是被追殺、踏上的流亡之路,最終降臨在人族的家園。
人世間,四十餘年的戰火荼毒。
億萬人族血淚疾苦,受欺騙壓迫,慘遭奴役. ...
“也好。”
陸燃撥動著紙錢,輕聲呢喃著。
玉屍山的那些亡魂,並不是真正的亡魂...也好。
若是真讓弟子知曉,無麵玉尊的誕生,是仙羊大人親手釀成的,弟子又該如何麵對您呢。
“啪!”陸燃突然一巴掌扇在自己臉上。
瞎想也好,推測也罷。
最終都要落在一點上一一證據!
既然沒有確鑿的證據,那就不存在一個準確的答案。
所以無論真相是什,所有的對錯、因果..這一切的一切,都埋葬在過去的歲月了。
無從考證,無法得知。
是了,都過去了。
當陸燃將積壓心底太久的心事說出來後,念頭終於通暢了些許,也終於在這一刻給了自己一個明確的答複。
不再糾結於一個注定無法知曉的答案。
為這一切畫上句點。
“-..”陸燃深深地歎了口氣,又抓起一把紙錢送入火盆中,低聲道,“總之,弟子要結婚了。”他漆黑的眸子,映襯著跳動的火光。
明暗交雜。
之前,他身上浮現的一襲尊貴黑金帝袍,化作神力悄然消散,又一件華美的大紅霞帔披在了身上。陸燃仰起頭,將複雜的心緒統統拋開,看向那永遠笑吟吟的仙羊小玉雕,笑道:
“您說,結婚那天,弟子穿這件怎樣?”
讓大家知道知道什叫豔壓群芳!
把新娘子都給比下去~
“你確定?”昏暗的屋宅內,傳來了一道稍顯低沉的嗓音。
陸燃扭頭望去。
隻見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門口處,跳動的火光,映襯著他血紅色的皮膚,以及那一張凶惡的麵目。“不好看嗎?”陸燃看著父親大人。
陸行沉默片刻,輕輕頷首:“很端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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