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趙煦一直在福寧殿中處理庶政。
近來,他的工作壓力開始增加了。
大量的庶政,被從坤寧宮轉交到福寧殿。
七月的時候,他每天還隻需處理十來件。
進入八月,每日送來的庶政割子,便超過了二十件。
估摸著到年底,一日就可能要處置五十餘件了。
但,這依舊隻是這大宋天下,諸多繁務之中微不足道的些許皮毛。
好在,大宋的體製,兩府宰執,六部大臣,分工合作,將絕大部分的細務、庶政分流了下去。真正需要皇帝決策、研究的事情,百不存一。
所以,多數剖子都是已經處置好了的政務。
趙官家們隻需要當個橡皮圖章,畫個圈就可以送去門下省複核走流程了。
不然,皇帝就算累死,也是決計處置不了那多事情的。
不過呢,如今落到趙煦手中的這些事情,大多都是挑選出來的,需要他決定的事情。
在理政的空閑,趙煦會去集英殿,召集經筵官們,共同商議國事。
現在的經筵官群體,已經被趙煦變成了一個專屬於他個人的智庫了。
有時趙煦會與眾人一起討論具體政策。
有時則與他們分析某個政策落實後的得失成敗。
有時則會分配給他們一些任務。
或調研某個產業,或關注某個具體的事務。
這讓經筵官們,無比振奮,每天都是精神飽滿的迎接著可能的任務。
因為,這讓他們有種身為“主人翁’的使命感!
特別是程頤!
這個老學究,一輩子都在鑽研學問,最是刻板認真。
屬於是最最保守的儒家士大夫!
原教旨的那種!
對於孔孟的思想和要求,能一絲不苟的做到!
所以,他是真的心懷萬民!
也是真的關心百姓疾苦,民生福利。
就和當年的張載一樣,這位大儒甘貧樂道,有著強烈的奉獻精神和極高的工作熱情。
你叫他去鑽研官場蠅營狗苟,與人勾心鬥角。
他是不屑一顧。
但你叫他研究政策,考察民生,調研如何減輕百姓負擔。
人家不要錢不要名也不要利。
能一天十二時辰,連軸轉給你做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一個人的力量,或許很有限。
但,他和他的兄長程顥,在洛陽教書育人數十年,桃李滿天下。
門下學生、弟子,不知道有多少。
老師有其事,弟子服其勞。
所以,通常趙煦交給他的任務,他總是能圓滿完成!
而且,事情辦的既漂亮又妥當。
當然了,也不是沒有代價。
這個代價就是,程頤和他的學生們的政治影響力,迅速攀升!
畢竟,當程頤能時常見到趙煦,並參與到集英殿的議事討論,參與國策決斷的時候。
自然就會有很多人,開始押注、投資。
於是理學一係,冉冉升起!
好在,趙煦是個會端水的。
所以,他在觀察到這個趨勢後,開始悄無聲息的在經筵官扶持其他勢力。
比如,七月趙煦就正式拜刑恕為侍讀,允許其參與集英殿議事,並允許其招募、組建一個調研隊伍。這就是一個新智庫了。
而刑恕交好的,都是二代衙內。
很快就拉起了一批以宰執、元老弟子為主的調查隊伍。
專門做調查、梳理、研究在京有司的事情。
衙內做別的事情,或許很拉胯。
但,若是去調查、梳理、研究那一個個如翔山代碼一樣,錯綜複雜的在京諸司官署。
那是一查一個準!!
宰執元老們對此也是非常支持一天可見憐,自家兒孫居然開始幹正事了!
宰執元老們最擔心的,就是汴京這個花花世界,把自家兒孫給帶偏了、帶歪了。
這要是家出個晏幾道,一世英名就要盡成笑柄了!
如今,刑恕帶著衙內們,在官署搞調查、研究。
而且還是給官家提供參考,有機會直達天聽!
宰執元老們高興還來不及!
至於因此可能損害一些專員的利益?
你競然敢將你的利益,置於老夫兒孫的前途之上?
好大的狗膽!
老夫看你是想去崖州釣魚,到夔州路、利州路看食鐵獸眥牙了!
有了程頤、刑恕的例子。
其他人也看明白了,於是紛紛開始,呼朋喚友,打算也組成有著自己意識形態的“調查團’。趙煦對此,樂見其成。
時間就這樣的慢慢流逝,中秋之後,天氣漸涼,大雁北返。
皇城的梧桐樹,也開始落葉。
中秋後的第七天,八月乙未(22),趙煦親臨崇政殿,為遼使耶律琚舉行歡送宴。
這位在宋遼兩國都已建立起強大影響力的契丹權貴,在中秋的時候,得到了遼主的召回詔書,要回上京城去述職了。
此番回國,耶律琚腰包,揣滿了交子!
起碼有二十萬貫!
是他在宋遼貿易的回扣和好處!
沒辦法!
從今年開始,宋遼貿易規模逐月上漲!
特別是隨著遼國,發現了日本的金山銀山後。
遼主開始不把錢當錢了!
大手大腳,揮霍無度!
今年四月為了慶賀遼太孫耶律延禧十三歲生辰,耶律洪基就在上京城撒幣數十萬貫!
僅僅是布施給華嚴寺、奉國寺、崇興寺的香油,就價值數萬貫。
賜給阻卜、渤海、女直各部首領的賞賜,價值超過了十萬貫!
契丹權貴、奚王和漢人宰執士大夫的賞賜,就更是不知道多少。
於是,今年的三百萬貫交子額度,在六月初的時候,就花了幹幹淨淨。
但耶律洪基毫不在乎,大手一揮,把高麗的歲貢和日本采掘出來的金銀,直接往汴京城送。繼續買買買!
托他的福,趙煦的封樁庫的金銀儲備,開始狂增!
元祐新建的十二庫,都快裝不下了。
好在,隨著趙煦的大甩賣。
熙寧、元豐時代所儲存的絹布、香藥等被大清倉,騰出來二十多個庫房。
可以繼續愉快的儲備金銀,以支撐交子的價值。
在這樣的背景下,耶律琚和耶律永昌以及他們所領銜的遼國使團,就像是一群把嘴都拱在食槽的豬一樣,吃的滿嘴是油,好些人甚至恨不得把自己的四個蹄子也拱到食槽。
所以,在宴會上的耶律琚是誌得意滿的。
他隻是想著,自己腰纏二十萬貫,回到上京城後,那些親戚、朋友們,見到他的豪富後的神色,就已經忍不住的激動起來。
但,旋即他就又想起了,駙馬蕭酬斡那貪得無厭的嘴臉,情緒瞬間低落。
他可是記得,當初蕭酬斡對他獅子大開口,張嘴就要每年十萬貫的「脂粉錢’孝敬的事情。回去後,若被蕭酬斡知道他有這多錢。
搞不好,都得被其訛走!!
偏他還沒什辦法!
於是,耶律琚的情緒開始沮喪。
這就讓趙煦給看到了,趙煦什人?
在現代的時候,跑過無數衙門,和好多主任、科長討過資金。
早就練出了察言觀色的技能,見狀便笑了笑,對耶律琚打趣起來:“耶律卿何故忽然不快?”“莫非愛卿與朕的沈愛卿一般?”
頓時,滿座歡笑。
沈括懼內,其妻張氏更是汴京名人。
號稱是汴京獅子吼!
傳說,哪怕是聲音稍微高一點,沈括就要魂飛魄散。
於是,沈括也就成了錢塘沈季常。
與那位黃州陳糙陳季常,並為當代懼內界的頂流,頗有些臥龍鳳雛之像。
耶律琚苦笑一聲,拱手拜道:“陛下抬舉外臣了!”
“外臣豈敢與沈公並列……”
“隻是……”
“唉!”
駙馬蕭酬斡,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一一他的兩個姐姐。
一個當朝皇後,一個當朝皇貴妃!
這樣的人物,想要他兜的錢,不過一句話的事情!
他根本沒有反抗能力!
趙煦見著,笑了笑,卻是不動聲色的與刑恕使了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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