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教授,好久不見。"方子業進到自己科室的手術間後,遇到了麻醉科的熟人龍方副教授。龍方這會兒已經完成了麻醉前期工作,讓學生維持記錄,他擺弄著自己的腰圍:“方大教授日理萬機,我們這樣的小牛馬自是很難拜會的。”
“龍教授這是對我有意見啊?那我趕緊讓我媳婦兒約一下龍教授您的時間,該賠禮道歉賠禮道歉。"方子業坐視其他人開始消毒鋪巾,拿出手機低頭翻聊天框。
龍方聽了立刻側了幾個方步,跑到了方子業麵前,看清楚方子業隻是在瀏覽公眾號後,板著的臉色才化開,拍了拍前胸:“方主任,你可別這嚇人了。”
方子業抬頭,語氣正色,內心壞壞地道:“龍教授,我是誠心的。”
“那您還是別誠心了吧。"龍方也找了個凳子坐了下來:“要是被聽竹知道了我對你有意見,她非得把我踢出局去。”
“現在她是老板啊,雖然比不過你這個大老板?”
“但有方教授你和曾全明教授給她撐場子,我這樣的副教授,她平時都是狠狠欺負的。"龍方開始在方子業這告狀。
方子業的眼神變得嚴肅起來:“聽竹一向個性保守,溫文爾雅,怎到了龍教授你這,就開始欺負起人來了?”
“龍教授,你做了些啥?”
龍方哭得馬上聳動了起來:“你們是真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上次我找聽竹告你的假狀,聽竹三個月沒給我發信息了。”
“現在你又?”
“唉,和你們開玩笑是真的難。"龍方委屈巴巴。
“看吧,還是龍教授你居心不正。”
方子業一副都是你自己作的眼神後,又收斂了情緒,低聲問道:“龍教授,你們麻醉科的住院總,有沒有什辦法跳過去啊?”
“或者安置一個相對閑職。”
龍方這就懂了方子業疼媳婦兒的意思,方子業現在自己的積累也夠了,所以就希望給洛聽竹一個相對平緩的環境。
龍方的眼皮眨了眨:“如果是一般人問我這個問題,我高低得批評幾句。”
“不過聽竹的基本功厚實,操作沒問題,科研積累也足夠厚重,走一走捷徑倒也不是問題。”“麻醉科住院總嘛,分很多地方的。”
“除了外科手術室,還有介入手術室、急診手術室這些區域,最關鍵的是,還有麻醉科病,房.…….”“麻醉科病房的住院總清閑的了。”
龍方先給了解決方案,又說:不過我還是建議方教授你不要太直接的幹預,聽竹她心有想法的。”“當然,這是老哥過來人的經驗,你們平時的相處模式你們自己清楚,隻要雙方治和,就是最好的。”龍方沒有直白地說方子業你不要打擾洛聽竹,她未必不想經曆這一段非常有挑戰,非常繁忙的階段。“我就打聽一下,也沒有非要插手幹預的意思。"方子業點頭。
“對了,龍教授,聽說你們麻醉科有這樣的高手啊,就是要半個小時醒過來,就不會超過三十一分鍾?”“真的假的..…成上級了嘛,如果在手術開台之前都還不能閑聊,還要自己親自上手,那工作的單位肯定層級不夠。
方子業工作的中南醫院,說不上頂尖,比起段宏教授的團隊小得很,卻也有三四個研究生、博士生完成術前準備工作。
李諾回頭道:“方主任,可以洗手上台了。”
方子業這才別過了龍方,大步往外走出去洗手,真正任核心位置成分。
第一台手術,並不是什特殊的手術,就是功能重建術,比較常見。
李諾也跟過不少功能重建術,所以這會兒已經做好了局部的切口暴露,隻是功力不夠,沒有太過於深入。功能重建術屬於新術式,不熟練的人,連切開術都不敢亂來,就怕影響到術後的質量。
方子業接過刀,問道:“天羅又去會診了?”
“嗯,不知道怎的,我們新院區雖然才開,但就近送病人過來的120不在少數。"李諾點了點頭。“天羅這兩天都忙得雙腳差點冒煙。”
“我聽急診科的主治們說,這麵還有一段小插.…….”
蘇梟和孫紹青二人看到方子業動刀的姿勢非常熟練,便也抬起了耳朵,把注意力放在了李諾方向。“說啊,聽著呢,諾爺。”
“手再往下一點。功能重建術不是什標準術式,目前沒有固定的套路,但我目前,也總結了一套助手的輔助經驗。”
“就是盡量將皮膚拉起來,不要遮擋下方的肌肉和神經,如果特殊時候有需要,我會吩咐的。”“這樣以後我們團隊配合起來會更默契。"方子業稍微指點了一句。
作為主刀,做好手術是必然要求,指揮助手也是必須要具備的能力,不斷地優化助手輔助操作,也是提升整體手術質量、流暢度的功夫。
李諾幾人應聲照做,李諾才道:“我聽說,我們昌區有一些隊,會把一部分病人送去特定的·定點醫院’!“好像是覺得手術比較小,所以會給點孝敬之類的。”
“但今年取動脈麵的針死了兩個。”
“這件事就在內部被曝光了,陸陸續續的,我們醫院這樣的取針患者還不少呢。”
“小醫院也不敢做了,操作倒是不難,就是對操作的精準度要求非常高。”
李諾這話,讓方子業想起了他在住院總期間,遇到了那個*動脈斷針'患者。
不過,後來的確就沒遇到過了,當時方子業並未把這種事當一回事,現在想起來,其實也挺舒服的。畢竟,取動脈的斷針,操作不難,沒有成就感,風險還挺大的。
這種操作,如果是經驗不夠豐富,操作基本功不夠紮實的醫生做,很容易就直接把動脈搞破了。止血術再不過關的話,人能說沒就沒。
“師兄,你可以再把支架拿高一點,這樣錄製下來的視野會更好一點。"胡青元這會兒插了一句話。田卉聞言,立刻調節了掛壁在手術射燈上的攝像頭方向。
看到此景,孫紹青插了一句嘴:“誰說現在的年輕人一個個的都不愛不務正業了?”
“梟哥,你說我們那時候,哪會想到把老師的手術操作流程都錄製下來,回去後再慢慢品的?”“一,二Ⅰ
“三個攝像頭,三個角度。"孫紹青感慨著。
方子業解釋道:“孫師兄,其實後來我們也想到過,不過顧毅師兄用的是錄音,但胡青元自己搞過直播,所以他就知道可以買攝像頭。”
“這些東西隻要不外傳到網上去,的確是非常好的學習素材。”
“隻是可能不僅會記錄成功的操作,也會記錄下來一些不好操作習慣。”
“也隨他們去,現在的年輕人,是很會給老師上壓力的。"方子業也感慨。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學習方式。
方子業來自農村,到大學之前,都不知道上課還可以用PPT,上古詩詞的課,還可以有動畫可以看,可以體會詩詞的真實場景,還能有照片。
方子業的父母那一輩,聽說書本都是珍貴的學習資源。
現在,課堂錄製,各種自媒體對課程的二次加工,專業課的單獨體係,學習資源是非常豐富的。胡青元等人也都跟上了時代的發展,把學習的方式融入了自己的體驗。
胡青元做過直播,做過自媒體,所以就想著把方子業的操作錄製下來。
胡青元低聲道:“師父,笨鳥先飛有屬於各種時代的解釋。我們和師父您比起來,操作基礎薄弱。”“所以就想著把你們操作的過程錄製下來,到時候還要切片整理,一點一點去琢磨。
“畢竟這是中南醫院,我們這些小醫生上手的機會少,也沒有這多素材給我們練手。”“在豬肉上完成縫合,畢竟手感、感觀不同於患者,這也算是一種模擬學習資源了。”
馮俊峰低著頭,聲音略哽咽:師父,青元本來就超過了學霸層次,之前沒怎學習就能如此優秀。”“我真想不到,他學著學霸的樣子,開始發瘋,成長的速度會有多快,而且還這會學習。”方子業開了個玩笑:“那你和孫紹青師兄請教一下。”
被師弟操翻是什感覺?
方子業體驗過,那是一種非常微妙的感覺,那時候,方子業被師弟舒朗都超越了。
隻是畢競這個時間點距離現在太遙遠,方子業記不得體會了。
孫紹青一邊繼續琢磨體會方子業的操作細節,一邊道:“想打人,想打別人,又想打自己,最後一個人在晚上睡不著。”
“思考人生,反思自己,反思世界,反思世界上的一切。”
“然後認識到自己的平凡,隻能在內心深處簡單的宣泄幾..….….”
方子業聽到畫風逐漸走歪,趕緊勸道:“哥哥們啊,我們這是在做手術啊?最多摻雜了一個教學元素,怎快搞成人生雞湯了?”
“趕緊活動起來吧,搞手術了,我搞完還要去隔壁手術間呢。”
手術過程中可以摻雜學習元素,但絕對不能摻雜個人情緒元素。
方子業是老大,自然說什是什。
胡青元雖然沒辦法上台,但他依舊在通過自己的視野,時刻觀摩著方子業的操作細節,偶爾還會自己在空白文檔處做一些筆記。
他沒有拿電腦進來,但胡青元把自己的平板拿了進來。
這就是育學於器,又不拘泥於器。
方子業偶爾看一眼自己的學生,內心也隻能坦誠,即便是自己和洛聽竹,還有蘭天羅,在學習的方式上,都未必比得上胡青元會學。
一山更有一山高,這沒有什可以比的。
方子業也不懊惱當年的“無知",那傻傻呆呆地長期待在練功房,並不是黑曆史,而是來時路。方子業的操作過程,很多東西在李諾等人看來都似懂非懂,不過因為不太明白的地方太多,所以就不知道該如何發問。
然後等到雲霧地看了一會兒後,方子業的某個操作項目結束後的成果展現出來
又讓他們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哦,原來操作可以這樣做!
哦,原來整體手術,真的可以從單純的重複變成藝術品。
原來手術操作,真的是一門藝術,可以在各個細節中精心雕琢,手術真的可以因人而異,做到最適合患者的樣子..…….
手術的氛圍,逐漸從一開始的活躍,變成了思考、寧靜、安逸,仿佛是方子業一個人的獨奏。沒有其他的東西摻和,隻有一個人,一雙手。
用的器械也就是常用的手術器械,可就是這些器械,在方子業的手,破繭成蝶,成了大家都不配看的樣子。
腦子:我懂了,看完了,好像會。
手:你不會!
連我會了都不敢說。
一台手術流暢地做下來,作為新一年的第一台功能重建術,方子業隻覺得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仔細觀摩了一下關鍵的核心操作已經完成,剩下的局部操作,比如說還有一些小清創和小縫合以及切口閉合,完全不影響整體的手術質量,他便將其賞給了李諾,讓其自由分配。
“差不多了,李諾,你和蘇老師還有蘇師兄你們收一下尾吧,隻要不把我重建起來的神經和肌腱切了,或者是連帶著他們捆縫在一起,就沒問題。"方子業第一次單獨帶這個團隊,所以先要把底線列出來。“那沒問題。"蘇梟本來還說自己要不別上了,可方子業擺出來的底線非常低。
方子業有這樣的自信,他也不會為了麵子就說自己不要操作。
隻是生怕自己會的這三瓜兩棗技術,會影響整體手術布局,影響了手術質量。
方子業而後,看了看時間,才到了十點四十。
比預計提前了至少半個小時,這才走到了胡青元幾小隻的旁邊,背著手看他們在結束了視頻錄製後,對視頻進行保存和拆解。
胡青元早就對學習的本質,從醫學和心理學的角度進行結構,初步學習後,一定要馬上進行深度學習。除非是時間不允許,否則一點不要把不懂的問題滯後太久。
看過一遍最多是通讀,通讀是學習的必須。
通讀手術後,還需要拆解,如同讀課文一樣,把精彩、核心段落進行標記,進行深入的理解、體會。直到徹底讀明白.….…
這一步,方子業都沒辦法替代。
所以,方子業看了幾眼後,便隻是聽胡青元在細聲與兩位師兄說:“峰哥,我的想法是,這些視頻,我們後續將其分成三個節段。”
“比如說這台手術,一共兩個小時四十分鍾。”
“我們都需要仔細看完手術全程,但各自分配一段任務,就是對自己負責的局部,進行非常細致地拆解。”“這件事是我提出來的,我就負責前麵兩個小時,峰哥你負責倒數第二段二十分鍾,連哥你負責最後二十分鍾。”
“然後我們在群麵做一個拆解分享。”
“當然你們肯定要對全程進行體會拆解,隻是重點是要把自己負責的這一段,通過自己的語言表達出來。”“你們覺得怎樣?如果你們不願意的話,我就自己做了。"胡青元隻是給建議,並不是懇求兩位師兄做事那馮俊峰和田卉還能怎說?
當然答應了。
胡青元繼續道:“當然,如果師兄你們願意的話,我們也可以各自都把所有的視頻體會寫完,然後發在群麵。”
“總結下來之後,給老師進行批閱。”
“我們先從入門開始拆解,就是把功能重建術拆分成我們可以看懂的大框架。”
“比如說,這一段是在做什操作,是縫合術?是轉位術?是移植·...”
“在進行了這樣的框架拆分後,我們再對轉位術進行拆解,轉位術分原轉和被轉…..….”方子業的頭低了下去。
比起學習方法,自己和胡青元比起來,連個毛都不是,就是野路子,別人才是正兒八經的科班。不過,這依舊不影響方子業以前考上了漢市大學的碩士研究生。
手術台上,也傳來了蘇梟的驚訝聲:“我靠,這縫合術做的?是真的如同尺量過。”
“還有這局部清創術,絲毫不拖泥帶水,走刀如筆。”
“李諾,孫紹青,方教授真是一個謎,值得我們深深地進行探索和拆解。”
言之有物的誇獎,既是誇獎,也是在陳述事實。
孫紹青道:“所以他是方子業、是方教授啊。隻可惜,我離開中南醫院時,子業也才碩士畢業。”“沒能緊隨看過子業的成長曆程,不然的話,我估計也起飛了。”
“早知道延畢兩年了。"孫紹青真實地表達著自己的遺憾。
蘇梟道:“紹青,也沒有必要這遺憾,真正進入到醫院參加工作後,與學習階段的心態就不同了。”“現在知道自己要什,再返回來學習,我們學習的方向就更加明確,更知道我們單位各自需要什。”“就這一台手術,我們進修期間如果可以學明白,也就不虛此行.….”
李諾沉默不語。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可以一直觀摩方子業的手術,一直跟著方子業學習。
李諾在中南醫院創傷外科並不出彩,但他在這個平台內,就是其他人覬覦而不可得的資源。蘭天羅這會兒會診手術做完,從外麵跑了進來。
一看到手術都做完了,蘭天羅略有些失落,來到了方子業身側,低聲歎了一口氣。
方子業給他做了一個噤聲手勢。而後對著胡青元所在方向指了指。
蘭天羅認識胡青元,但並不徹底了解胡青元。
因為在蘭天羅的眼,胡青元就是一個晚輩”、後生',他更多的隻是去欣賞他,而不會事無巨細地去了解和陪伴他。
在此刻,蘭天羅聽到了胡青元與馮俊峰等人拆解手術流程大框架時,蘭天羅的眼睛也瞬間亮了起來。手術室的燈光本就亮麗,可此刻,不刺目的燈光,經過蘭天羅的眸子反射後,仿佛重新活了一世,競有流光溢彩模樣。
聽了大概三四分鍾,蘭天羅低聲道:“這是胡青元?”
蘭天羅的學習方法也很高端,也知道搭建知識體係。
可學習方法、知識體係,畢竟是一個人去理解一門學科的路徑。
路徑就是不固定的,可以有千萬條。
且通過路徑的方式,也可以各自不同。
可以走,可以跑,可以開車,可以開飛機,也可以坐船。
隻要你從起點到了終點,不會有多少人問你是怎來的。
通過的舒服也好、痛苦也好,也隻有你自己可以體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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