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別吵了好吧?這種吵沒有意義的,我說了不做就是不做,你在這吵吵沒用。”
“如果你要做手術,我們醫院有教授在做這一類手術,我治療什病種的患者,也輪不到你在這指揮。”
“你我本是同行,何必來我這拆台呢?”方子業站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眼前的青年,語氣冷峻。家屬是本省地級市醫院的醫生,目前也是主治醫師級。
若他是外行人,方子業也不會對他發脾氣,可對方是行內人,卻站在麵前對方子業進行道德綁架,方子業就受不了。
青年年紀不大,比方子業還小,估計是碩士畢業後就直接工作的一類人:“方教授,這不是你說的道理。”
“咱們做醫生的,遇到了病人來求診,還是要多體諒。你能做,憑什不做?”青年自然是希望自己的父親接受更好的手術治療。
否則他也不會親自請假帶著自己的父親來中南醫院。
好說歹說不行,也就隻能“鬧一鬧”了。
“憑我是負責手術安排的,是我在帶組,不是你在帶組。”
“你到底想幹嘛?”
“要投訴走正規程序,要看病我給你開住院證,你去預約辦理住院手續,你要吵架我喊安全辦!”“你選一個。”方子業懶得和這樣的“道德聖母’吵。
方子業甚至都不想質問對方在平時的工作中是否能做到表一致,這沒有意義。
“方教授,我是來求你的,不是來找你吵架的。”
“這是我父親,您有這樣的能力,所以我來求你。”
“換位思考一下可以不?”青年的語氣弱了幾分。
“你怎三年前不帶你父親來做手術?”方子業反問。
“那時候?”
“那時候又…又沒有誰真正會做這樣的手術…”青年語塞一陣,如實回答。
“那你來道德綁架我幹嘛?”
“現在會這種手術的人很多。我給你推薦的我們醫院的劉煌龍教授,目前是鄂省做得特別好的教授。”“你去他那辦理住院手續,能解決問題的,不是不能解決問題。”
“你找我吵幹嘛呢?有什意義呢?”方子業反問。
青年憤憤不平:“方教授,你找我吵有什意義呢?多做這一台手術方教授你是會少一塊肉還是怎的?”
“爸,你別拉我,我是在和方教授講道理。”
“胡青元,打安全辦的電話。”方子業直接看向了胡青元道。
方子業繼續說:“你也是行內人,我希望你能夠保持冷靜,你現在的行為已經涉及到了影響公共秩序。“這種胡攪蠻纏的行為要是傳回你所在單位,對你沒什好處。”
“我可以非常明確地給你講,你父親目前的情況,我主刀和劉教授主刀的預後差不了多少!~”“我現在有其他任務,你就去他那邊。”
“你也是地級市醫院的醫生,這就好比術前患者,術前的血壓高,地級市醫院也不會輕易收住院調節血壓一樣。”
青年說:“方教授,差不多也總歸是差一些的。”
“您幫個忙好嘛?”
胡青元那邊的電話已經打通了:“對,外科門診的骨科門診321診室。”
“沒起肢體衝突。”
青年看了一眼胡青元,拿起了住院證和病曆本,雙目深深地刮了一眼方子業,怨恨一般地帶著自己的父親離開了診室。
那目光,仿佛想要生吃了方子業似的。
方子業自然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現在很多家境寬裕的人在生病之後都想往大醫院擠,就是希望自己的家人可以接受更好的醫療條件,這樣自己也更安心。
胡青元這一次都沒有吐槽什,而是順繼就叫了下一個患者進門來。
隻是看了一眼,胡青元的眼神就是一亮,這患者的下肢泛黑,有淡淡的惡臭味道。
如果不出意外,這就是糖尿病足了,也是師父打算在科室將要開展的糖尿病足的常規保肢術病種之一胡青元馬上興趣盎然地迎了上去:“您好………”
中午十二點半,方子業從門診離開後,就給胡青元轉了一百塊錢。
“我去手術室開個台,你給我點一份外賣。”方子業發信息說。
“師父,您不用給我轉錢,這點錢我還是有的。”
“我的逗音號雖然不直播了,但粉絲量擺在這,偶爾接個廣告也能有不少的收入。”
“我退您了啊。”胡青元一邊在門診診室整理上午看過的患者病種結構,一邊道。
會學習的胡青元,可以在方子業的指點下學習,也可以在脫離了方子業之後,自己找準學習的結構。這就是真正會學習的人。
方子業看完了信息,沒繼續推諉錢的事情。徑直來到了手術室。
王宗凱雖然之前跟著劉煌龍做過一段時間的功能重建術,有一定的基礎,但畢竟沒有完全“出師”,所以還需要方子業再帶一帶。
這是提前就說定了的事情,方子業也沒辦法推脫。
進了門後,一切準備都已經就緒,就隻有關鍵部分等著方子業做了。
方子業簡單地閱讀了一下患者的病情和輔助檢查結果,便開始了操作。
這個患者的功能障礙並不嚴重,是王宗凱特意挑選練手的,所以關鍵操作並不多,主刀的時間不長。哪怕方子業中午隻有一個多小時的空餘,依舊可以慢下來對王宗凱等人進行拆解。
與此同時,方子業還在對王宗凱進行課題思路的輸送:“周圍神經的再生埋養,除了要有基礎研究的突破,這種局部的小操作還是要到位的。”
“比如說,我們現在做的小神經轉位,其實就是後續神經埋養法的基礎操作核心。”
“我們到時候要用到的耗材,必然是來自這樣的皮神經或者是肌皮神經……”
“凱哥你之前跟著劉老師,肯定也接觸過不少周圍神經相關疾病的治療,所以,在這方麵,你可以更加深入一下。”
“我最近還在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傳統的垂直張力,可能更利於肌肉、皮膚的增長,對於神經的增長,並無太多助益。”
“但是,張力肯定會刺激神經細胞的增生,隻是張力的形式可能不同,這肯定還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推進,也不必著急。”
“另外,糖尿病足的保肢術,其實就是與小血管、微細動脈的重建工作有關。”
“看起來操作麵不深,實則因為操作範圍比較狹窄,操作的對象更加細小,對於技巧性要求更高了一些“糖尿病足的前期,就是這些細微動脈結構出了問題,我們要想辦法將其疏通之後,還要預防再異變,這就是糖尿病足保肢術的核心理論了。”
“麵還涉及到很多局部應用部分,我會慢慢整理出來。”
王宗凱在方子業對麵頻頻點頭,這一次也主動請求道:“子業,你要不把任務丟出來一部分,我們自己整理吧?”
“這種整理的過程,其實也是一種學習和梳理過程。”
“哪怕整理的速度不夠,參與過也是一種經曆。”
方子業聞言抬頭,想了一下點頭:“也行。”
王宗凱沒有偷懶地被動等待投喂,而是主動要求參與整理,這是想要主動學習。
中南醫院這個平台帶來的好處就是,能進這麵的人,基本都有主動學習的欲望和能力。
不必把他們當成小學生或者是懶人一般,隻等著方子業的投喂。
這樣的團隊,可塑性其實是非常強的。
因為這樣的中堅力量,即便會比頂尖的醫院差一些,但不會遜色一個大檔次。
而且檔次這種東西,是可以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提升的。
說不定數十年之後,王宗凱等人的成就,不會遜色於華山醫院和積水潭醫院的同一輩。
王宗凱不是曾多勤,在麵對方子業時不會有太多的麵子負擔。
一點三十五分,方子業離開手術間後,朱全林略有些心疼地歎了一口氣。
“子業真累啊!~”朱全林的一句話把整個手術室都幹得沉默了。
因為大家都知道,方子業是從門診過來的。
方子業是個人,坐門診不是坐在那一動不動,是需要飛速動腦的。
一般來講,中午都是休息暫歇的時間,方子業卻要跑來手術室再開一台手術。
方子業之所以這樣,是因為他是新病區的主任,另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王宗凱的團隊,還是略有些拖後腿了。
王宗凱的心態卻是擺得格外端正:“如果功能重建術隨隨便便就可以學得通融的話,它也就不值錢了。”
“根本不值得值錢那多前輩耗費數十年的心血去堆砌它,且進展不夠突出。”
“自責和氣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慢慢磨吧,總會有我們學會的一天。”王宗凱低頭,像是一個跑得累了,但不敢休息的孩子。王宗凱是個副教授,他的實力,放在同齡人間,已經超過了百分之九十五的同行,哪怕是手外科,他在省內乃至全國都是有點優秀的。
他還夠資格帶組了,目前手外科的常見手術,王宗凱都能很好完成。
隻是在麵臨功能重建術這樣的新術式,最近些年手外科突破性的術式,他會覺得格外吃力。一個帶組的副教授,成了他這樣的“下賤’樣兒,也不是王宗凱的本意。
隻是,笨鳥先飛。
笨鳥必須要想著飛,不然永遠都飛不起來,哪怕飛的過程會摔倒千百次。
但自己的本質也是一隻鳥,自己必須要學會飛,如果不會飛的話,等待自己的就隻是“死’!變相的死!
變成一具普通的傀儡。
“來,我們繼續圓潤我們的基本功。要說神經縫合和肌腱縫合之間的關係,總結下來就是它們沒有任何關係。”
“神經縫合和肌腱縫合的技巧不同,方向不同……”
方子業當然不知道王宗凱等人的碎碎念,也不知道王宗凱的心理。
即便知道,方子業也隻會覺得王宗凱牛掰。
學習的人,愛學習的人,從來沒有下賤的說法。
隻要是不走歪門邪道,隻要是想著努力學習的人,就不能稱之為下賤。
“師父,我幫你熱過了。”門診診室,胡青元小心地打開了飯盒。
“門診哪來的微波爐?”方子業問。
“外麵的導診護士姐姐們自己買在休息室的。她們經常帶飯過來的。”
“畢竟導診護士的工資也不高,天天在門診點外賣的話,花費也偏高了。”胡青元笑著解釋。導診護士的工資的確不會很高,可也比進廠打螺絲好,至少沒那累。
方子業沒有接話,而是在幹飯之後,繼續接診。
再次經曆病人、家屬吵鬧,接受其他人的不理解,接受一些患者的受寵若驚,接受一些患者的感謝,還有很多患者的期待。
或許是很多人都比較愛麵子,不願意熱臉貼冷屁股,方子業都說不想做手術了,來的人也就少了不少。因此今天方子業門診加號的病人不太多,隻是六點鍾,方子業就結束了門診。
“師父,今天能不能來一趟練功房啊?”胡青元熱情地邀請著,媚眼拉絲,應該是有進步要展示給方子業看。
“今天我沒有空,而且今天你也不會有空的。”
“揭翰已經把人接過來了,你陪我一起去接待一……”
“我應該是忘記給你說了,今天馬俊院士團隊的一個博士或者主治會過來。”方子業道。
方子業的確沒說,不過胡青元也清楚方子業忙的事情很多,如果每件小事都要提前通透給每一個人的話,方子業就別做事了。
“好,那我給兩位師兄發下信息,讓他們自己練習。”胡青元回。
普通的博士和碩士,在讀書期間的最重要任務還是提升自己的基本功,練習外科基本操作。這是他們以後混臨床的基地,會影響他們一輩子。
“師兄,情況略變,我接到的是一位主治老師。”方子業帶著胡青元往停車場方向走時,揭翰發來信息“沒關係,你也是我們醫院的博士,你先把人直接帶過來吧,問清楚他更喜歡哪一種口味,找機會發給我。”方子業說。
來者是客,現在方子業是東道主。
或許來人的科研成果和技術不夠硬,也要做好待客之道。
“我給你說了,你們這個病是治不好的,需要去中醫館療養才行。”
“我給你們推薦的中醫館,是我們省知名中醫大師開設的中醫館,醫療條件是非常好的,康複的器械齊全。”
“而且,這位大師的學生的各種手法和技術都是爐火純青的,有很多像你這樣情況的病人在那都得到了改善……”
方子業與胡青元二人從門診樓走向停車場時,被這突然出現的竊語聲打斷了。
胡青元頓步後,轉頭找到了三人,眼睛略一眯後,低聲道:“師父,那個病人好像是我們開了住院證的患者。”
“他對麵的那個人算不算醫托啊?”胡青元的音色很低,但神情中莫名有些興奮。
“醫托’、“號販子’是目前嚴厲打擊的對象。
“醫托分很多性質,對方說的是中醫館,不是沒有執業資格的小診所,可也屬於醫托性質。”方子業回話間,已經轉向了。
如果站在那人對麵的不是與自己形成診療關係的患者,方子業肯定不會靠過去,直接給安全辦打電話讓他們就處理了。
可患者與家屬與自己形成了診療關係,那方子業可不能不管了。
胡青元看到方子業轉向時,就已經打了電話。
安全辦的電話是有專員守著的,此刻已經接通,胡青元已經在快速匯報。
而聽到胡青元的電話聲,再看到方子業走了近來,那中年男子略有慌亂的同時,轉頭看向方子業:“你們不要管閑事。”
與此同時,患者家屬母女二人也看到了方子業,喊了一聲:“方教授。”
“方教授。”
中年男子聞言直接慌了,立刻落荒而逃。
方子業舉起的手機已經拍攝了錄像,一邊靠近,一邊解釋:“我視頻拍到了你們的臉,等會兒給警察看過之後就會刪掉。”
“不會傳播出去的!~”
逃了幾步的中年男子聽到這話,突然頓步,轉向道:“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趕緊把視頻刪掉。”被錄像到了,這件事就留下了證據,會相當麻煩,他需要處理掉。
不然的話,與他合作的中醫館都能弄得他欲仙欲死……
他沒想過方子業這雞賊,直接就開始錄像。
方子業又不是吃素長大的,看向中年道:“你沒有做虧心事你慌什?有事情就說事情。”“是同行咱們就辯論一場,但如果你沒有相應的從業資質,卻在我們醫院周邊對患者進行不專業的建議,那是你違法在先。”
“我也不追究你的責任,是警察和省衛生健康委員會會找你們。”
中年男子的眼神再厲:“我勸你少管閑事。”
聽到這,母女二人也清楚了大概怎回事,大概二十八九歲的女兒說道:“方教授,我們剛從病房預約住院下來,他就纏住了我們,問我媽媽的診斷是什。”
“然後她就說這個病沒辦法治,隻能去中醫館調養康複,我也在懷疑。”
“如果真的沒辦法治療的話,方教授您給我們開住院證幹嘛,然後您就來了……”
安全辦距離門診部並不遠,此刻已經有四五個穿著製服的人靠近了。
中年男子一見此景,再也不敢耽擱,馬上就開始跑路了。
安全辦的人靠近後,也沒有追。
隻是在問清楚情況後,對著母女二人說道:“看病還是要進正規醫院的,雖不排除少數中醫館是有非常好的中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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