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院周例會開始前。
廖家園一邊看著身前關於本月上旬的數據報表,一邊眉頭緊皺。
等到其他人紛紛到場,院周例會正式開始之後,廖家園才輕輕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話筒,巡視一下四周後輕聲問道:“今天骨科的方主任還是沒來嗎?”
護士長黃曉薇聞言馬上回道:“廖院長,周五是方主任組的手術日,方主任也是非常關注院周例會傳達的內容的,他每次都給我說要第一時間給他匯報具體情況。”
黃曉薇上護士長之前,也是被特訓過如何進行體製內“問答’的。
廖家園微微頷首:“方主任是很忙,不過每次的院周例會都缺席,總歸是不太好的。”
“但手術日也是非常重要的,例會的時間與外科的手術日就是這無法兼容。”
“下麵我們直接進入到主題吧……”
“本月上旬,大部分時間都處於假期,春節假期期間,值守的同誌們都辛苦了。”
“不過辛苦歸辛苦,這急診相關的數據還是起伏略有些大呀。”
“急診科的接診死亡率竟然高到了百分之四,僅十天時間,急診科已經舉行了接近五十次死亡病例討論記錄!”
急診科來參會的不是陳國鋒,而是內科的周建平教授,周建平教授不急不緩道:“廖院長,這是非常正常的數據。”
“哪怕是我市協和醫院目前搶救成功率也僅大於97%!”
“他們那邊年接診人數在二十五萬人次,按照百分之三左右的死亡率算…”
“春節假期期間,許多教授們都回了老家,整體醫療資源不足,這樣的數據是非常正常的。”“這種數據,也不隻是我們新院區才存在的變異幅度,是任何一家醫院都固有存在的數據變幅。”“這些數據都可以在各大醫院官網上查詢得到,是絕對真實的數據。”
百分之三的死亡率可不少了,每年死亡人數在七千五百多人,平均到每天都是二三十左右變動。中南醫院新病區急診科的急診人數肯定遠不如協和醫院,死亡率隻是在百分之五左右,這還是樣本量偏小了。
廖家園橫握著手,問道:“周教授,我看上個月的數據,比這個月要明顯漂亮很多,難道是過了本院開張的首月,大家的熱情就不高了?”
周建平聽了,先保持沉默數秒,而後回道:“廖院長,並不是我們科室的同事工作熱情丟了,而是?”“說句關起門來的話,那就是新院區首開的初月,畢竟大家都要為了做數據而做數據,所以專科的各位主任、各位教授都會隨時趕來。”
“但這些好看的數據,是以犧牲大部分主任、教授的休息時間,二十四小時隨時待命換來的。”“這種情況不能成為常規。”
“比如說血管外科的唐曉坪主任,都因為上個月的急診參與量過高,搞出了急性腱鞘炎,還特意去了方教授的門診做了檢查!”
“腕關節區域紅腫嚴重。”
“比如說骨科的方子業教授,上個月的超重症急診手術的參與率高達百分之四十,方教授參與的手術全都搶救成功了。”
“但廖院長,骨科的方主任是骨科的主任啊,他不可能真的二十四小時隨時候命,為了急診搶救的急診手術隨時過來。”
“把所有外科的職責都擔起來。”
“於急診科而言,超一流醫院的百分之二點五到百分之四左右的搶救率屬於正常跨度,教學醫院大概在百分之四左右,一般的三甲醫院,能夠到百分之五都算是極為極為優秀了。”
急診不是兒戲。
在急診,你就可以看到這邊的家屬笑,那邊好幾堆家屬在哭的“蕭瑟’景象。
新院區醫務科的鄭炯主任此刻看完了醫院內所有的報表,低聲補充了一句:“廖院長,春節期間的急診患者死亡率攀升是正常現象,哪怕是本院區,這個比率也不低。”
“教授和主任也是人,節假日期間想著回家也是人之常情,而且我們醫院已經做到了,所有的急診手術都有副高及正高的三線值班。”
“這已經是按照國內最高急診處置資源配備了。”
“隻是正如周建平教授所言,如果為了做數據而做數據的話,隻會把人累垮下的。”
單絲不成線,孤木不成林!
一人之力,終究隻是一個人,隻要是個人,精力和體力就是相對有限的。
周建平教授笑著道:“廖院長,我倒是想轉達一下陳國鋒教授的話,就是希望醫院可以考慮做一下骨科方子業教授的工作。”
“如果方教授願意來我們急診科的話,那這個數據絕對會好看很多。”
廖家園還沒有回話,胃腸外科的一位過來參會的教授便道:“還去急診科,你如果讓方主任不做自己想做的,他為什要留在我們中南醫院啊?”
“又不隻是我們醫院有骨科。”
“協和醫院和同濟醫院有更好的平台等著他,這種不太好的建議就不要再建議了。”
“我們大家還是想著通過其他方式方法,來應對目前麵臨的困境吧……”
急診科的周建平和陳國鋒在院周例會上,不止提過一次希望醫院做一做方子業的工作,讓方子業去急診科。
廖家園趕緊出麵打圓場:“周教授,這術業有專攻,我們醫院既然劃分了不同的專科,那就有各個專科不同的重心和任務。”
“急診科固然重要,但我們骨科的門診量也是實打實的老百姓來求診的。”
“我們不能顧己失彼了。”
“不過按照周教授您的說法,以後我們急診科的搶救率,可能就會一直穩定在這個月的報表比率上,而不會一直穩定在上個月的百分之三點一?”
周建平搖頭:“那是不可能的,廖院長!”
“如果廖院長您非要要求這樣的數據,那我和陳主任就隻能引咎辭職,等待醫院的處置了!”開什國際玩笑?
一個科室的整體水平就放在這,你想要跨越水平的異想天開?
廖家園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是為了追責才如此問,隻是了解一下具體的情況。”
“周教授和陳主任的水平,大家還是有目共睹的,我也是希望你們可以把急診科發展得更好嘛。”“醫療安全是醫院運行的最低底線,換一種說法就是,追求更低的搶救死亡率,是我們每個醫院所追求的根本。”
“而要為了這樣的根本,我們需要全麵考慮。”
“器材、高效藥物、高水平醫師。”
“我們不僅要引進水平好的醫生,也要考慮著不斷地培養更加優質的學員出來,將他們帶成更加成熟,水平更高的醫生,如此不斷良性循環,才有可能把死亡率的“價格’打下來……”
“新院區還非常稚嫩,還需要依托各位主任,各位教授鼎力發展,才有可能進入到成熟期,才有可能趨近於穩定期。”
“雖然說,我們要保證醫療質量,但在日常的診療過程中,我們也要注意一下病種質量的。”“不能為了做數據而做數據,我大概看了一下,我們新院區的三級手術和四級手術量,與本院區比起來,還是有不小的差距。”
“包括內科的病種結構,也不如本院區豐富……”
廖家園提起這個,讓醫務科的鄭炯眉毛快速聳動:“廖院長,我們新院區是從本院區分過來的,大教授和老主任們可都沒來。”
“不然他們臨時過來後又離開,這樣的數據就更加不真實了……”
開什國際玩笑?
新院區的很多科室都是副教授和副主任醫師帶組,隻有一兩個主任醫師和教授過來做病區主任。你要用這樣的醫師結構去與本院區基本上全部是教授和主任醫師的團隊比?
那你還不如期待中南醫院新院區直接把京都協和醫院操翻算了,反正都是在異想天開。
廖家園轉頭道:“人事科那邊的人才引進,有人投簡曆?”
新院區雖然從本院區獨立了出來,但人事科都是統一的,並沒有新建分科室。
院長辦公室的一個人道:“投簡曆的人不少,可質量好的基本上沒有,投簡曆的多是本省一些地級市醫院的主任。”
“而如果有好的,本院區也會優先考慮了。”
“更多的簡曆,都是應屆和往屆博士,以及一些中級職稱的主治。”
副高職稱,哪怕是副主任醫師,大多都是一些醫院的核心骨幹,甚至是地級市醫院和縣醫院的領軍人才。
可不會輕易走動。
像知名的大教授,那更是各大醫院挖鋤頭的香餑餑,真遇到了好的人才,本院區也不會視而不見!“唉…要人不給人,想找幾個人還得吃剩下的,這個院長太難當了!”廖家園聽到這完全泄氣了……方子業在手術周轉等待下一個病人開台之前,接到黃曉薇的電話後,笑著道:“搞臨床就要承擔臨床的壓力和責任,搞行政也要承擔起行政相關的壓力。”
“大家都是牛馬,不過是變換了一種形式而已。”
“除了少數的鹹魚崗之外,沒有一份工作是容易的。”
“護士長,那廖院長沒多說什吧?比如說真讓我去急診科什的”
方子業這邊才安定下來,可不希望廖家園腦門子一熱發什瘋。
不管什情況,急診科和兒科,方子業都是不可能去的,哪怕是改行,都不去這兩個科室。臨時承擔一些急診搶救任務與去這兩個病區工作,是兩回事。
“那沒有,方主任。”
“廖院長也沒同意周建平教授的提議,這種提議都提了很多次,每次都是這無疾而終。”“但陳國鋒和周建平教授兩人卻每次都會提一下,估計是真為了挖方主任您,另外也是為了解釋自己科室目前的人手不足而訴苦。”黃曉薇幫著分析了一句。
“謝謝你啊,薇姐。”
“我這邊快要開台了,您先回病房去,以後有空了我們再聊。”黃曉薇既然沒有其他要緊的事情,方子業這邊就主動結束了話題。
掛斷電話後,方子業的眉頭瞬間緊皺起來!
低聲喃喃道:“廖院長啊廖院長,你可不要為了什數據好看就搞什蛾子啊?”
方子業以前就和廖家園接觸過,不過當時廖家園隻是中南醫院的副院長,倒是沒有現在這大的直係壓力。
現在作為新院區的院長,上麵的領導肯定也會給他更多壓力,比如說急診科的搶救率必須穩定在什水平……
廖家園如果覺得依靠目前的急診科結構沒辦法完成任務,就真要把他調過去的話。
醫務科的職能是要高於骨科內部的人事排布的。
不過,方子業也是個自由人,他可以選擇去,也可以選擇不去。
如果非要強行排的話,方子業也隻能往本院區跑,甚至往外跑了。
一般來講,新任了主任和新任了院長的人,短期內都會出現一定程度的“心理變態’。
這是因為麵臨的壓力的種類和形勢不同了,所以考慮問題的角度也不同。
手術結束後,李諾緊追上了方子業:“子業,我下個月想嚐試一下重症感染的微循環治療,你覺得我有機會單獨開台嗎?”
方子業點了點頭:“應該沒問題的,諾爺!”
李諾跟方子業的時間也不短了,兩個月時間學習一個微循環的建立不難,如果李諾還學不會的話,那李諾能進本院工作和升副主任醫師的水分就太大了。
李諾說的是下個月!
“你都覺得行那就是肯定能行!”
“能學到新的技術,這種感覺真好,以後我也可以單獨處理重症感染了。”李諾開心笑了起來。四肢的重症感染可以單獨比較好的處理,李諾如果這時候跑去私立醫院開一個感染外科,那肯定比在中南醫院掙得多。
醫生就是吃技術的行業,隻要你的技術可替代性很小,那你就是牛逼的。
能人所不能,就是稀缺品,走在了高端路線上。
“諾爺,你對脊柱外科的手術了解多少啊?”方子業突然問。
李諾雖然不是脊柱外科出身,但畢竟去脊柱外科搞了幾年,應該是學到了些東西的吧?
如果真的能夠做一些手術操作,方子業以後也不必日常情脊柱外科的王鷗教授過來了。
主要是看李諾能做多少事!
“隻是會一些基礎的手術,子業,我懂你的意思,但我估計拿不下!”李諾變得聲若細蚊。脊柱外科也是一個完整的專科,他隻是去了兩年多。會的東西實在有限。
如果兩年時間就能讓李諾成為非常成熟的脊柱外科醫生,那他就是先天脊柱外科聖體,不該回創傷外科的。
方子業坦然道:“其實會的手術也不是越雜越好,往更加專業的方向發展是更科學的。”
李諾點頭:“我也這覺得,中途臨時更改方向這種事?”
李諾看了看方子業:“除了你這樣的變態,其實大部分人都做不來,也並不劃算。”
“我現在都有些後悔去脊柱外科了!”
“可要不過去的話,當時也留不下來,而且也沒辦法升這個職稱。”
李諾之所以去脊柱外科,是與金宏洲一起“連坐’後的避險。
脊柱外科沒有太多要處理的急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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