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遠開始複看自己的一生,他記事很早,記憶的恢複點也很早,從幼年、童年再到之後來到南通。
聽起來有些荒謬,他重新“走”了一遍自己的人生。
伴隨著記憶複蘇,身下肮髒破敗的藤椅開始恢複原樣,坑坑窪窪的露台再次變回熟悉的平坦,眼前的農田,蕩漾著綠波。
隻是,上方的天空,還是烏雲密布。
人臉發出了疑惑:
“怎回事?”
它明明已經摧毀了他的記憶,可為什,他的記憶又重新複刻了?
來不及去思考具體原因,黑雨再次磅落下。
李追遠已經睜開的眼睛,再次慢慢閉起,腦海中的記憶,遭受了又一輪的摧毀,四周的環境也再一次步入衰敗。
房間內,本體重新閉上眼,然後,再度睜開。
這是一場不公平的角力,因為少年在二打一。
可真要較真起來,倒也無可指摘,因為少年的“二”是自己主動分裂出來的。
這也就使得,他們兩個,可以借助這一漏洞,與天空中那張臉,打起持久戰。
人臉並未發現本體的存在,因為這本身就不符合常理。
就像譚文彬培育那倆孩子,算是一體三魂,包括當初虞妙妙獸魂與人魂共存一體,可本質上,他們不過是一具身體的多魂魄容納,李追遠這是貨真價實的平等
一魂兩念,且共享記憶。
人臉這一特殊邪祟,擁有對記憶的天賦把控,在它的視角,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
除非李追遠故意留在那個房間,把本體一並暴露出來。
可這個世界,總有例外,柳玉梅身為龍王家人,也沒聽說過有人能燈火自燃,直接開啟走江。
一次次睜眼,又一次次閉眼。
李追遠經曆了自我視角中,自己人生的一次次摧毀與重塑。
記憶不是靈魂,它是重要組成部分卻不是唯一,因此它的變遷,是能留下痕跡的。
就如同一部電影,你看一次,再將它的記憶抹去,反複觀看之下,依舊會覺得乏味。
因為哪怕你忘記了它的情節,可麵的情緒點和思考點,卻給你留下了慣性,或者說,是提高了某種閾值。
人生也是如此,小時候撿到一塊漂亮的石頭都能開心一整天,長大後隻會覺得幼稚;小時候天塌了般的大事,成年後回頭看,隻當是尋常。
而這,隻是尋常人最正常的縮影,李追遠現在所經曆的,是這種程度的千倍萬倍,而且是一遍一遍地快速循環。
房間內,本體在擔心李追遠還能否撐得住。
按照正常邏輯,李追遠應該已經到了即將崩潰的邊緣,很可能在下一次睜眼時,他會排斥反感自己的人生,甚至厭惡於自身的存在,恨不得讓自己就此消亡。
然而,李追遠沒有額外舉動,無論藤椅新舊髒淨,他一直都躺在那。
每一次睜閉眼,都像是短暫的小憩。
天空中的烏雲,在這場角力中越來越稀薄。
地上的農田,從原本的一大片,縮成了小小的菜園子,東西兩屋隻剩下個虛影,露台後方那視線看不到的地方,也化作模糊。
雙方都處於意識中的角力,彼此都在死撐,自然而然的,一些非必要的成本,該減去就得減。
也就是李追遠的精神層麵本就異於常人,且又得到了普渡真君的蓮花造化,要不然,他與本體就算有作弊的能力,卻也沒那個資本開啟這場博弈。
可是,其它地方都虛化弱化了,唯獨李追遠身後的房間,還保持著原樣,隔壁太爺的臥室,不僅門窗不見了,連外牆上貼的瓷磚都看不見紋路,像是糊上了一層白色的水泥灰。
人臉終於發現了問題:“誰在那麵。”
緊接著,人臉又看向藤椅上的李追遠:“你,到底是什東西!”
雨水不再朝著藤椅區域擊打,而是著重猛拍向房間。
門窗與牆壁,很快就被腐蝕得千瘡百孔,尤其是天花板,已大麵積鏤空。
本體抬起頭,看向上方,天空絕大部分已經晴朗,唯有上麵這一小圈還存在烏雲。
雙方鏖戰到最後,不得已要麵對短兵相接的局麵。
看著兩個一模一樣的李追遠,感知著他們身上一模一樣的記憶氣息,人臉的眼全是驚疑。
或許,相較於這種特殊的存在,更讓他難以理解的是雙方間竟然可以達成的合作。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之事?
這不僅違背了人性、自然,更是有違天道!
若是尋常人也就罷了,這可是秦柳兩家的共同傳人,還在走江,更重要的是,人臉已經體會到了李追遠身上的可怕天賦。
這種人,明麵上已經到如此地步,背地,竟然還能再蓄養出另一個自己。
天道,你怎不管管?
你怎能允許這樣的怪胎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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