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仰起頭,雙手攥緊。
店門口的灰霧中,浮現出兩道猙獰的鬼影,骷髏臉,著黑服,持鏽刀。
衣服有些模糊,但李追遠見過傳統虞家服飾,與這兩道鬼影身上的,很像。
普通人的亡魂就算被剝離出來,也很難製作出擁有這等凶煞之氣的倀,因為上限就在那,不是沒可能,而是概率太低,不值得去嚐試。
因此,男人所用的倀,應該是以虞家人為材料製作的。
生前極盡折磨,讓其精神意識處於瘋癲暴戾狀態,再迅速殺死抽取靈魂進行祭煉,最後入自己倀陣。
從自己幾次接觸“虞家人”的經曆來看,李追遠覺得,真正的虞家人應該沒有死絕,但他們處於被圈養狀態,被當作一種可再生的原材料,上上下下,從肉體到靈魂,都是“寶”。
鬼影來勢洶洶,周圍灰霧中肯定還有隱藏。
陳曦鳶手腕一抖,翠笛翻轉,橫於麵前,紅唇輕湊。
沒有聲音,可四周的灰霧忽然變得濃稠。
兩隻已經衝到台階前的鬼影速度慢了下來,到最後幾乎陷入停滯;
“嗡!”“嗡!”“嗡。”
灰霧中,還有三隻一樣的鬼影被逼了出來,拚命掙紮,卻無法動彈。
這還僅僅是開始,很快,周圍的灰霧如浪潮般開始滾動,表麵被附著上了一層淡藍色。
男人麵露驚慌,顯然無法接受這種境遇改變。
因為他以自己特殊能力,施展布置出來的瘴,被對方簡簡單單地給反客為主了。
陳曦鳶將笛子放下。
笛子恰好就在少年麵前。
李追遠看出來了,陳曦鳶剛剛不是在吹奏樂器,她是在布置自己的域。
海南陳家雖是正統龍王門庭,但陳家所出的龍王數目,並不多。
柳奶奶在東屋大供桌上,能擺滿秦柳兩家的牌位,就算兩家分開來單獨放,那牌位數也是令人震撼。
而陳家曆史上,就隻出過三位龍王。
但每一位陳家龍王,在他那一代,就幾乎是沒有敵手。
陳家本訣是《聽潮觀海律》,乃陳家先祖觀海聽潮所感悟,那位先祖並不是龍王,其所創的本訣也是殘篇,並不完整。
不過後世子孫爭氣,一代一代地補全、升華,將《聽潮觀海律》推至圓滿。
在這一點上,簡直和陰家人,形成了鮮明對比。
然而,這一本訣主修的是域,域是一種玄而又玄的存在,它不同於陣法也不同於風水這種大道,而是成基於自我,以自身為本向外擴張。
域,因人而異,千人千域,變化萬千。
陳曦鳶就是借用笛子,撐起自己的音域。
這亦是陳家曆史上龍王出的少的原因,別家都有完整階梯式的教導傳授之法,而陳家人,生來就遇到一個大坎兒……天賦。
因每個人的域不同,老師和長輩想要教授也隻能教基礎的東西,等過了基礎階段,就得靠家族年輕子弟自個兒去悟。
悟出來就算成材了,悟不出來就廢了。
跟種地一樣,得看老天爺的臉色賞飯吃,直接一代或者連續幾代欠收都是很常見的事。
因此,陳家並不能像秦柳兩家當年那樣,每一代都能出強有力的龍王競爭者。
陳曦鳶抬起左手,指尖夾著一張符,輕丟。
符紙自燃,順帶引燃了四周藍色的霧氣,藍色的光火如潮水般回溯。
男人目露驚恐,想要閉嘴,割斷自己與霧氣的連係,可他剛閉上嘴,鼻子、耳朵甚至是眼睛,又有新的藍色霧氣溢出。
他本人,其實早就被陳曦鳶納入自己的域中了。
“啊!!!”
洶湧的火焰一股腦全部鑽入男人體內,男人身體先是一鼓,隨後一道道小口子裂開,自麵竄出火苗。
他的身體開始幹枯融化,除了人軀之外,頭似乎還有一隻像鬆鼠的東西,這是男人的本體。
李追遠沒來得及細觀察,妖身和人軀就一同湮滅,化作了飛灰。
陳曦鳶擺了擺手,霧氣散去,攜來的風,將那地上的灰燼也一並清空。
這就是陳家《聽潮觀海律》的可怕,或者叫極端,家族內但凡出現天賦、心性卓絕者,將域成功拓展開去……
那,在江麵上,強者在陳家人麵前就會如入泥沼,弱者在陳家人麵前則毫無反抗之力。
那個“虞家男人”,真沒那弱,一人掌控五頭鬼,也算是了不得的妖物,但在陳曦鳶的域麵前,他壓根就沒還手的能力,死得十分潦草。
甚至,陳曦鳶最後點火用的符,也是低級得不能再低級,她甚至可以直接用火柴或者打火機。
這樣看來,陳家這一代,確實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年輕人物,敢一個人走江,證明她的域,已經強大成熟到一定程度。
和她交手,必須得避免近戰,至少在一開始時,不能被她直接納入域中,那樣會直接陷入被動。
但她也是能移動的,可以帶著域一起。
所以,最合適的對戰方式,就是讓潤生主動進入她的域中,讓潤生在那艱難的環境中撐下去,順便將她的域固定,然後自己在安全距離外,與她拚手速不斷布置出各種臨時陣法,去抵消和破除對方域的效果。
中途,隻需要自己撕開些許縫隙,創造出機會,林書友和譚文彬就能前衝,有概率直接解決戰鬥,將她斬殺。
當然,這是最理想狀態下的應對模式,真的動起手來時,對方也會有自己的特殊應對之法,不會傻乎乎地純按自己編排的來。
陳曦鳶麵露笑意,拍手,轉身,像極了一個即將要吃好東西的普通女孩子。
灰霧雖然散去,但“發呆、愣神”的效果,還得持續一會兒。
李追遠開始調試自己的目光,讓其神采緩慢恢複。
然而,陳曦鳶卻把臉湊到少年麵前,仔細看著的同時還伸手,在少年臉頰上輕輕摸了摸。
“這孩子,長得可真好看。”
她沒有惡意,單純是“見色心喜”。
對美好的事物,有著天然好感,本就是人的天性。
而且她品味還真如一,“望江樓廣場”就對李追遠感興趣,現在不記得這一茬了,現實遇到了,還是繼續感興趣。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這個她覺得很好看的少年腦海,她剛剛老慘了。
李追遠對她也沒有惡意,遇到一個強大的對手,分析一下戰勝她的方法,是少年的一種本能。
她先前沒有在店直接出手,就是不想傷及無辜,就算走出店門後,還特意站在了自己跟前。
她沒有看出自己的身份,所以沒必要刻意表演。
江湖上,爾虞我詐、不擇手段的見多了,她這種的,還真挺少見。
這大概,就是正統龍王家的門風。
陳曦鳶走進店,坐下,想要拿起筷子喝湯時,看了看四周,又拿起笛子吹了一下,這次有聲音了,然後“所有人”都如夢初醒,隻覺得是一瞬間的愣神。
哪怕愣神前看了一眼時間,愣神後再立刻看時間,也不會覺得有什奇怪,隻會感慨一句發呆時,時間走得真快。
現實中,不少人都會有這樣的經曆,可有時候,其實是剛剛在你身邊發生了某件你無法察覺到的事。
湯館的眾人重新做起自己的事情。
潤生先前就閉著眼,現在依舊閉著眼。
林書友一臉滿足地輕摸自己的肚子。
譚文彬演技好,就表現得更大方一點,站起身找老板結賬。
加湯免費,但他們是加肉的,不可能全都喝個水飽,起初還是一碗肉一碗肉的給錢,後來老板主動說先上最後一起給。
吃了很多但與這量比起來,真不算貴,譚文彬不禁感慨,洛陽的物價是真宜人。
老板難得遇到這樣的豪客,大手一揮,直接打了個八折又抹了個零。
譚文彬結完帳後,給老板分了根煙,又重新拿出錢,說在座的其它客人包括老板和老阿姨們,都請喝兩瓶海碧。
隨後,譚文彬就端著兩瓶海碧,走到陳曦鳶麵前,幫她把瓶蓋打開,插入吸管。
陳曦鳶:“謝謝。”
右手拿著筷子,她就用左手在譚文彬麵前揮了揮。
譚文彬愣了一下。
小遠哥已經通過紅線,告知過他這個女人的身份。
譚文彬也馬上明白過來,這個動作是個什意思。
這是為了感謝自己請她喝飲料,給自己散功德呢?
不是,姐們兒,你拿功德當賞錢?
功德自有流處,這樣揮一揮手,肯定不會像分銀子那樣稱量出一個定數,但這個動作,在天道眼,亦算是一種賜福。
就跟以往他們走完江後,故意調表的黑心司機會出車禍,免費載一程的司機能遇到對象一樣。
譚文彬:
“不是,美女,我請你喝飲料你也不用像趕蒼蠅一樣趕我走吧?你雖然長得很漂亮,但我對你沒別的企圖,你看,阿姨們我也請了。”
陳曦鳶低頭喝了一口湯,然後抬頭對譚文彬笑了笑,應該是辣子加多了,她還吐了下舌頭。
這一幕,讓譚文彬都有些哭笑不得,真誠是種必殺技,他差點演不下去了。
“美女,你不是本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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