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追遠走到石碑前,伸手撫摸石碑邊緣,柳氏望氣訣在指尖緩緩流轉。
曆代龍王,柳清澄應該屬於比較離經叛道的那一類。
她不受門庭約束,也不在乎江湖目光以及曆史風評,甚至,她可能也不在意頭頂上的那雙眼睛。而且,從黃山下的那條大魚可以看出,柳清澄,多少有點粗枝大葉。
好在,她隻是做了約定俗成的默契中不該做的事,但該做的事她也一件都沒落下,龍王的職責,她也擔著。
“我理解你的報仇.……”
話音剛落,少年就感黨到指尖有一股清潤的涼意,讓人很是舒服。
石碑上殘留的劍韻,感知到了“柳家人”,天然產生親近。
“但你報仇的方式,還是太急躁了……”
“嗡!”
少年的指尖被割破了,鮮血流出。
她,生氣了。
李追遠笑了。
雖然情感上已經成功蓄養出薄薄的一層,可想讓少年在不表演的前提下發自內心地笑出來,還是很難。之所以笑,是因為看著自己指尖流出的血,讓李追遠仿佛看見了那位脾氣很大且暴躁的柳家龍王。一句壞話都聽不得。
連她留下的劍韻,都帶著脾氣。
柳奶奶年輕時,與這位比起來,怕都能稱得上溫婉賢淑、知書達理。
李追遠有些指尖鮮血留在了石碑上,這會兒,正被石碑快速吸收。
下一刻,劍韻被觸發,一股鋒銳之意直衝少年。
李追遠沒躲避,這道劍韻自動繞開,擦著少年臉龐飛去,掃過後方那五口棺材。
“砰!砰!砰!砰!砰。”
棺材雖然沒破,可內部齊齊發出炸響。
隨後,這縷殘存劍韻,就此消散於天地之間。
林書友咽了口唾沫,喃喃道:“這位,氣性是真大啊。”
陳曦鳶點了點頭。
劍韻消散之際,也要將五個仇人的屍骨一並搗毀。
譚文彬微微皺眉,道:“這聲音,好像有點不對。”
李追遠:“開棺。”
潤生拿著黃河鏟上前,先開了第一口棺材。
棺材一打開,就看見麵有一窩死老鼠,中間有隻最大的,身上還穿著員外服。
第二口棺材打開,頭是一隻白色的死狐狸,身上還穿著裙子。
第三口棺材是一隻大癩蛤蟆,第四口是一隻蜈蚣,第五口頭躺著一隻黃鼠狼。
每口棺材的底部,都有一個剛被封堵過的洞口,至於這洞,顯然是早就打出來了,蓄謀已久。譚文彬一個一個檢查後匯報道:
“小遠哥,它們身上都帶著重傷,應該是曾與殺進虞家的老東西們交過手,重傷不敵後,通過早就挖好的地道,鑽進了這棺材進行躲避。
還真是聰明啊,居然很早就做好了準備,把這當做一個藏匿地點。”
首先是這足夠普通,普通到不引人注意,其次這座石碑擺在那,就算外麵的正道人士進到這兒,看見殘留著柳氏龍王劍韻的石碑後,也多少會表現得客氣尊重,不至於毀壞清查。
這幫妖獸,在麵對生死危機時,往往會激發出它們強烈的求生智慧。
李追遠:“看一看有沒有什值得帶走的材料。”
譚文彬:“是。”
大老鼠的牙齒被取出,白狐狸的尾巴被割下,癩蛤蟆背上有隻肉瘤、取出來後像是顆黑色珠子,蜈蚣有幾隻腳顏色和其它的不一樣,黃鼠狼則是直接扒了皮。
簡單處理、包裝、貼上封禁符後,這些材料全都被眾人裝進了自己的登山包。
這種級別的妖獸,莫說生前各個都不算好對付了,出了虞家祖宅,你就是想要去找,也很難找尋到。先把材料帶著,保不齊以後哪天就能用上,再不濟,好歹也能充實一下南通空落落的“寶庫”,撐一下撈屍李的場麵。
收拾妥當後,眾人在李追遠的帶領下從後門走出。
接下來,距離虞家祠堂就越來越近了。
路上,李追遠等人總計發現了三處戰鬥過的區域。
前兩個區域,死的都是走江團隊,屍塊都不成形。
譚文彬與潤生負責警戒,陳曦鳶與林書友去摸屍體。
可惜,好東西應該在戰鬥時就基本消耗掉了,而且因為老東西們下手時故意很重,屍體都無法保全完整,身上餘留的東西很多也都被損毀。
摸出來的有價值的東西並不多,屬於丟了可惜帶回去也沒啥用,隻能當個紀念品。
第三處戰鬥區域有大貨,一個老東西後背貼在牆壁上,已經死去。
“我來,我來!”
為了比林書友搶先一步,陳曦鳶甚至開了域。
可一番檢查後,她不自覺地泄了氣,道:
“早就被摸過了,而且肚子也被掏過。”
陳曦鳶拿笛子指了指老人的胸膛開裂處。
林書友:“這是怎死的?”
陳曦鳶:“被槍捅死的,槍拔出來了,但人還被繼續“釘’在這兒。”
顯然,不是隻有他們,能弄死老東西。
而且這場麵開闊平整,也沒有什建築物,再看看殘留的戰鬥痕跡,說明這曾爆發過一場很直接的戰鬥。
陳曦鳶:“我記得那天在博物館,是有一個使長槍的家夥,但他那天的表現,可沒這強。”李追遠:“偽裝,是江上人的本能。”
陳曦鳶:“他都不屑於撕下偽裝來殺我?”
李追遠:“應該是他當時覺得你死定了,沒必要撕下自己的偽裝。”
少年拿起牆上老者的手,手上有濃厚的血汙,指甲蓋還殘留著血肉。
這意味著那位持槍者在殺了老者時,自己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胸口曾被老者的手洞穿。
李追遠跟譚文彬要了沾水的紙巾,擦拭了一下老者的手指,在他中指處,發現了一個細小的窟窿。少年往邊上側了側身子,指了指老者腦袋,對陳曦鳶道:
“打開來看看。”
陳曦鳶拿著翠笛,對著老者腦袋,敲了敲。
“啪!”
老者腦袋裂開,麵的雜醬鋪流落下來。
一把細小的劍,在這顯露而出,它先前一直在老者的腦袋。
陳曦鳶:“這是之前在甬道石門後,對我們出手想燒死我們的老東西?”
李追遠:“嗯。”
丁洛香曾將一把細劍刺入老者指尖,細劍順臂而上。
所以,那位持槍者能殺死這老者,也是占了便宜,大概率在戰鬥時,這把細劍繼續被觸動,鑽入進了老者腦袋。
陳曦鳶:“進虞家祖宅的人,已經死了這多了。”
李追遠:“這還隻是開胃菜。”
陳曦鳶:“小弟弟,你說得對,的確不能第一時間就來看熱鬧。”
李追遠:“前麵那座就是虞家祠堂,大家打起精神。”
“明白!”
“明白!”
林書友看了一眼這次沒回錯話的陳曦鳶,陳曦鳶對林書友得意一笑。
陳靖,已經吃不動了。
他現在正在吃的,是一座黑色牆壁上掛著的大禿鷲。
也就是村子阿公所說的黃將軍。
黃將軍戰死在了這,雙翅被折斷,脖子被掰得完全朝後。
陳靖身上的鎖鏈,正在發揮著作用,好幾次“嘩啦啦”作響,說明陳靖處於走火入魔邊緣,但他每次又都靠著自己的毅力,強行清醒回來,然後繼續吃。
他曉得自己這次的任務有多重,也清楚毅哥有多看重自己的強大,他自己也很想不再單純做個拖油瓶,可以為毅哥的走江出一份力。
趙毅在旁邊蹲著,手夾著一根煙。
他這一浪是真的清閑,甭管頭多熱鬧,他都不感興趣。
當然了,他也不是別無所求,每遇到一頭死去的強大妖獸,血氣都是讓陳靖去吃,妖獸身上可能有用的材料,則都被趙毅吩咐梁家姐妹切割下來帶走。
就算自己這用不著,還能拿去送給姓李的,姓李的窮怕了,肯定不會嫌棄。
終於,陳靖將黃將軍給“吃”完了。
他噗通一聲,向後栽倒,躺在了地上。
雙眸一會兒凶狠一會兒迷茫,雙手時而攥緊時而鬆開。
徐明有些心疼地看著陳靖,對趙毅道:“頭兒,阿靖好像真的吃不下了。”
趙毅沒說話,隻是默默地抖著煙灰。
陳靖舉起手,道:“不,我還能吃,還能繼續吃。”
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而且妖獸死去時間久了,血氣就會消散,無法再被他所吸收。
趙毅:“那就繼續吃。”
“眶當!”
黃將軍幹癟的身軀從黑色牆壁上摔落下來,那處黑色牆壁也隨之裂開,慢慢開啟,麵居然,別有洞天。
趙毅丟下煙頭踩了踩,道:“你們照看一下阿靖的狀況,讓他先消化一下,我進去看看。”梁麗:“頭兒,我陪你一起進去吧,頭可能危險。”
趙毅搖搖頭:“如果頭是危險之地,那黃將軍幹嘛要戰死在這門口,而不把人引進去?”梁麗被要求留在原地,趙毅一個人走了進去。
頭的布局陳設,肅穆中帶著一種溫馨。
這讓趙毅猜測,這應該是阿公所說的“育嬰堂”,當初阿公就是在類似這樣的地方工作。不過,這規格很高,而且內部空間放眼望去並不算很大,所以育嬰堂應該也分級別,阿公當初作為普通的蜘蛛精,應該沒資格在這。
麵分為兩節,第一節有很多張比較大的嬰兒床,上麵鋪著各種綢緞、石料、羽毛……有的甚至是一個大水缸。
大部分床位都是空的,少部分頭還躺著各種妖獸幼崽。
看見趙毅來了,它們以為是送餐食的來了,開始對著趙毅低吼、嘶叫,不是在祈求喂食,而是在行威脅。
這說明,它們雖然年齡小,但靈智很高。
普通的妖獸幼崽應該和現實的寵物幼崽差不多,懵懵懂懂,對喂食的人會本能親近,可它們,都已經能分辨出趙毅“是人”,而人,在這屬於絕對的下等存在。
應該有妖獸早就教過它們東西,而且,它們居然還真的能學得會。
趙毅彎下腰,朝著嬰兒床下方看去,這下麵,還藏著不少隻妖獸幼崽。
它們,更聰明,好像是曉得外麵發生了變故,而自己不是它們自己人,也不是來送飯的,居然早早地就開始隱匿。
有一頭通體白色、眼睛大大的,分不清楚是什品種的妖獸幼崽,正抱著兩個娃娃,蜷縮在角落,小心翼翼地盯著趙毅。
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起來很是可愛,它懷的兩個娃娃玩具,更可愛,因為那真的是兩個女娃娃。為了防止過早被玩壞,還特意縫了線,做了加固。
趙毅對它笑了笑。
它也對趙毅笑了笑。
它是懂諂媚的,這很不容易。
因為趙毅能從它的眼神,看出它骨子對自己的鄙夷。
一頭,會演戲的妖獸幼崽。
趙毅直起身,繼續向走去。
大概是為了早早培育下一代妖獸對人的警惕,所以很多嬰兒床上,都有人皮、人骨做的玩具,還有人的軀體做成的磨牙棒。
趙毅臉上毫無表情。
但等趙毅來到第二節區域後,他臉上的神情終於開始了抽搐。
這,比前麵那一節,顯得簡陋太多。
一張張石床,擺在那。
床上,躺著的是一個個男孩女孩。
他們光著身子,全身上下都被魂釘釘入,釘得死死的。
每一張石床上方,都有一根倒掛下來的鍾乳石,不斷滴落著白摻著紅的液體,落在他們身上,用以續他們所有人,都無法動彈。
無法翻身、無法抬頭、無法撓癢……甚至,因為嘴也被釘入了釘子,他們還無法說話。
這讓趙毅想到了自己的童年。
他年幼時受生死門縫影響,身患很嚴重的軟骨病,無法下床無法行走,就連翻個身和想坐起來,都得靠老田細心撐扶。
在本該最活潑的年紀,自己卻過得像是一灘爛泥。
這一直是趙毅心中的陰影,雖然早已不是他心境的缺口,可每次回憶起來,仍是會下意識地皺眉。而這,有著比他童年還要慘無數倍的孩子,還是很多!
他們的眼睛是能動的,這也一般不會有人會進來,所以當趙毅“這個人”進來時,孩子們的目光,都落在了趙毅的身上。
有好奇、有探究、有喜悅、有開心……
當苦難折磨成為一種常態後,沒被逼瘋和逼死的,早就能對此適應了。
看見一個與自己長得很像的“人”出現,自然會流露出情緒。
可這一道道目光,落在趙毅身上,卻給他帶來一種灼痛感。
他一直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與善良更搭不上邊,江湖傳聞的他,更是六親不認、大逆不道。可麵對此情此景,趙毅的呼吸,還是為之變得艱難。
外頭的妖獸幼崽,血統應該很高很純粹,與之相對應的,這麵,應該是虞家核心子弟的孩子以及從普通“豬鑼”遴選出的有天賦的孩子。
他們不需要長大,所以不用活動,隻需被一直固定在這,把靈魂滋養成熟。
然後,他們的靈魂就會被抽取出來,交由外頭的妖獸幼崽吞入,讓妖獸幼崽得以擁有更快的成長速度以及劫取他們的天賦。
麗江遇到的那位虞妙妙,體內就有一位正牌的虞家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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