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饒你一命,下不為例?」
林書友歪了歪頭,眨了眨眼,隻覺得眼前這位,是真的好不要臉。
自己眼下在這兒,雙在側,你還主動步入了小遠哥的陣法內,你大可試試把這長槍取出來呢,看看接下來到底是誰沒命!
阿友回頭看了一眼。
小遠哥與阿璃坐在一起,二人麵前架著幾根木頭,惡蛟在其間盤旋,將木頭轉化為陰沉沉的炭火,供雨中取暖。
「呼————」
阿友發自內心地感慨:
小遠哥不愧是小遠哥,麵對這種說大話的家夥,居然是一點都不生氣。
在洛陽,大限將至時,徐鋒芝對徐默凡說,他心軟了,沒禁得住馬屁,終究還是將徐家槍傳了一點出去,並以此為理由,讓徐默凡以後在江麵上再麵對「譚文彬等人」時,看在半個同門的麵子上,槍尖抬高一寸。
徐鋒芝是徐默凡的叔公,是自幼疼他愛他親傳他槍法的爺爺,徐默凡記住了這話,也願意遵守這「承諾」。
夜色,先由淡轉濃,又由濃轉淡。
李追遠與阿璃躺進了各自的睡袋,休息。
林書友靠在石桌上,守夜。
徐默凡全程坐在雨中,閉眼。
夏荷蹲在他身旁,撐傘。
雨勢漸歇,天邊掙紮著出現一層魚腹白。
徐默凡眼睛睜開,他已在這坐了一夜。
槐樹下,李追遠和阿璃已經醒來。
少年在刷牙,女孩在洗臉。
洗漱後,從旁邊拿來幾根木頭給火堆續上,架上一口鍋,倒入水脫水蔬菜調味品壓縮餅乾。
沸騰後,煮出糊糊。
雨後山的清晨,涼意刺骨,這時候有口熱乎的下肚,是相當愜意。
李追遠給林書友遞過去一碗,對著那邊的徐默凡問了聲:「一起來吃點。」
徐默凡無動於衷。
李追遠也沒強求。
徐默凡是在消耗對徐鋒芝老爺子的親情,他李追遠何嚐不是在消耗老人家的香火情。
夏荷拿出自帶的乾糧,遞給徐默凡。
徐默凡接過來,一口一口地慢慢吃。
等吃完後,徐默凡開口道:「天已經完全亮了。」
言外之意是,他已經不想等了。
林書友擦了擦嘴,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李追遠:「我從未攔著你出槍。」
徐默凡目光落在夏荷懷的布包上。
「嗡!」
槍尖飛出,刺入麵前地麵,劃下一道陰影。
徐默凡:「我,最後等到正午。」
李追遠沒再言語,從登山包取出一本書,靠在槐樹根下,開始閱讀。
女孩坐在少年身邊,握著小刻刀,正在雕刻佛珠。
佛珠的樣式,但內嵌的是形態不一的人頭骨。
少年答應補償增將軍一件飾品,阿璃正在做。
增將軍有兩具軀體,一件飾品就得做兩套。
做完後帶回家,套增將軍的雕塑脖子上。
飾品小巧玲瓏,難度不大,適合這會兒打發時間。
許是覺得那邊,該吃吃該睡睡該閑閑,反襯得自己這邊太過嚴肅。
夏荷也準備找點事做。
可惜,她不精通手工,針線活兒好的那位侍女姊妹,也隕在了虞家祖宅。
她隻得把自己的羅盤八卦銅錢陣旗等等全都擺出來,開始布陣。
林書友細數著眼前這位的文具,真是琳琅滿目。
其實,夏荷的布陣水平很高,她亦是有這方麵極高天賦。
但她的發展路徑,更適合做那宗門家族背後搞理論研究的長老,結合實際的層麵太差,正常遭遇戰情況下,她的陣法根本就無用武之地。
所以,她分外珍惜這次的機會。
終於,她的陣法布置好了,隻等少爺一聲令下,就能發動。
實踐太少,為了確保等會兒不掉鏈子,她手持小陣旗,打算給自己剛布置好的陣法預熱一下。
陣法半啟動,毫無阻滯,無比流暢,一切正常。
夏荷麵露笑容。
但很快,她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她回頭看向身後的石碑。
昨晚進來時,那位說了,石碑以內是他布置好的陣法。
自家少爺毫不猶豫地就走了進來。
夏荷也看出了這陣法雛形,很顯眼,毫不遮掩,仿佛生怕外人看不出來這有陣法似的。
按理說,越是這樣的陣法,就越是低級。
然而,當她將自己布置好的陣法啟動時,不僅外圍陣法沒有絲毫異動,連自己陣法的運轉都無比正常。
陣中陣,幾乎不可能出現這種效果。
一旦出現,就意味著一件事,那就是外圍陣法,似天地寰宇般,將你在其內布置的陣法,完美包裹容納。
夏荷身體微微顫抖,她將手腕放在自己麵前,張嘴咬住。
絲絲鮮血,滲入齒間,帶來些許腥味,卻還是無法壓製住身為陣法師的本能恐懼。
身為一個理論脫離實際的陣法師,她很清楚自己剛布置出的陣法,級別有多高,這同時也意味著,對方的陣法層級,更高更高————
夏荷扭頭看向徐默凡:「少爺,要不,我們先出陣吧?」
徐默凡不語,隻是繼續盯著槍尖下的陰影。
從侍女的反應中,他已知道,自己應該低估了對方的陣法水平。
但他將一招槍式,自昨晚的雨中蓄養到現在。
跨過那座石碑,是因為這一槍,有距離限製。
他有信心,在對方陣法啟動的那一刻,將這一槍刺出。
槍法之道,一往無前,寧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這是身為槍者的自信。
樹上的陰影,隨著日光偏移,轉到了李追遠身上。
阿璃放下手中的雕刻,收拾起東西,把要帶走的裝入包中。
少年將手中的書閉合,站起身,走到石桌邊,對徐默凡道:「我有個消息,要與你分享。」
徐默凡:「你的時間,不多了。」
李追遠:「正因為時間不多了,我才打算說。」
徐默凡沒接話。
李追遠手指向遠處山後頭:「你可知,江湖上有座鹿家莊?」
徐默凡:「不知。」
李追遠:「鹿家莊新孕育出一頭神鹿,其皮革血肉,皆為精品,有化腐朽為神奇之效。」
徐默凡:「這就是你在這阻攔我的目的?」
李追遠:「是的,我的其他夥伴,正潛入鹿家莊中偷那隻鹿,我不能讓外人去做打擾。」
徐默凡:「我不知道鹿家莊,我也對那隻鹿,沒有興趣,這一點,我可以對你起誓。
你現在還有時間,讓開。
我想全了我對我爺爺的承諾。」
李追遠:「不,你得感興趣,我剛才的話,你也要記清楚。」
徐默凡皺眉。
李追遠:「這一次,我不會殺你。」
徐默凡:「狂妄。」
李追遠:「但我相信,那些遠遠跟著你的人,會很有興趣,趁你重傷時,順手減除掉一個富有威脅的對手。」
徐默凡:「做夢。」
李追遠:「想要在他們手活命,你得擁有比起剪除一個競爭對手更有吸引力的情報線索。」
徐默凡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林書友扭頭對少年道:「小遠哥,他好像壓根就沒聽進去。」
頓了頓,林書友伸手戳了戳自己腦門,」小遠哥,我覺得他這,很有問題。」
能被阿友認證腦子有問題的人,那問題肯定非常嚴重了。
李追遠也看出來了。
再好的方案計劃,在落實時,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意外,需要因地製宜。
李追遠:「算了,我不讓你重傷了,我怕你真的死掉。」
聞言,徐默凡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你真以為,你的陣法,能困住我的槍?
」
李追遠:「我答應過徐鋒芝,日後江上相見,饒你一命。」
徐默凡臉色沉了下來。
李追遠:「槍者重諾,如果接下來你發現,你從昨晚坐到現在,完成對你叔公承諾的不是你而是我,你會怎辦?」
徐默凡的目光,再次盯著即將到達時間的陰影。
李追遠:「我隻要求你,把我剛剛對你說的那些話,傳遞出去。」
徐默凡閉上眼,調整內息,心中倒計時。
林書友拿起雙,活動了一下身子,發出一陣脆響。
李追遠:「阿友,你去接他那一槍吧,他從昨晚蓄養到現在,這一槍要是不能刺出來,對他傷害很大。」
「是,小遠哥。」
夏荷看見,自家少爺的頭頂,冒起了熱氣。
顯然,少年的話語,已經徹底將少爺的怒火點燃。
李追遠還在對林書友做最後的教導:「阿友,全心防禦,不要有絲毫進攻的意圖,隻要沒有破綻,他那一槍就傷不到你。」
「好的,小遠哥。」
閉著眼的徐默凡冷笑道:「,你就是這瞧不起我徐家槍?」
「不是的,我很尊重徐家槍。」李追遠雙手插兜,「我隻是比你徐默凡,更懂徐家槍。」
時辰到。
徐默凡睜眼,起身。
夏荷懷中布包內,餘下長槍部分飛出,地上的槍尖懸起,長槍在半空中完成組裝,正好落入徐默凡手中。
槍未出,槍意先至。
林書友擋在李追遠麵前,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槍意席卷而來,其豎瞳本能開啟,抹額之下的鬼帥印記閃爍到最高亮。
這一刻,連阿友都不得不承認,這一槍,好強。
但阿友完全遵照小遠哥的囑咐,全麵防禦,不分出絲毫心思進攻。
可怕的槍意「刺入」林書友,化作了酆都地獄中,正在被行刑獻祭的惡鬼哀嚎。
槍意的傷害,被完全傳導了過去,林書友本人倒是沒受什影響。
徐默凡目光一凝,真正的槍出動。
這一槍是平刺,卻似平地起驚雷,一槍之中,夾雜無數槍影,每一道槍影,都蘊藏著徐默凡對槍道的深刻感悟。
這確實是一槍,可這一槍卻包羅萬象,勝過數十招的對拚。
但阿友出於對小遠哥的無限信任,直接無視了那些槍影,更是不惜冒著自己被戳成馬蜂窩的危機,雙交叉,隻攔住了徐默凡手中的那杆長槍。
「鏗鏘!」
金交叉,將槍尖架住。
心無雜念,意無亂象,招無繁複,縱使你一槍千變萬化,在我這也得歸一。
所有的槍影,在此刻全部匯聚到徐默凡手中的這杆長槍上,招式的變化,淪為了力道上的簡單累加。
受力道所壓,林書友身形向後滑行。
看似是他被擊退了,落於下風,可在麵對對方強勢殺招時,僅僅是這樣就接下了,實則是林書友大贏。
滑行過小遠哥身側時,林書友心有過些許掙紮,他現在可以強行把這力道「吃」下來,至多氣血翻湧一下,嘴角溢出點小血,受點微不足道的力道震傷。
這樣的話,他就能繼續站在小遠哥身前。
可小遠哥顯然是不希望他受丁點傷勢,事先就說明,他隻需接這一槍,故而,林書友選擇執行命令。
繼續向後滑行,把身上的力道以這種方式無傷卸去。
徐默凡眼流露出驚愕。
這是他根據徐家槍的基礎,自創的槍招,可以說,他都沒來得及想到破解之法,可前方的少年卻想到了,而且是在自己出槍展示之前。
那少年,是看著自己在蓄養槍意時,就將自己看穿。
少年先前的話語,快速在他耳邊響起:「我隻是比你徐默凡,更懂徐家槍。」
這一刻,徐默凡心底有種感覺,少年說的話,似是真的。
李追遠再次開口道:「徐家槍,講究的是槍意一往無前槍式無形,你將槍意與槍式強行綁定,短期內見效快,長遠看落入了執念。」
此時,卸去所有力道的林書友停止滑行,身形快速前撲,要來護駕。
這也就意味著,李追遠現在是直麵徐默凡。
徐默凡隻是習慣性地重新舉槍,可是否對著眼前這少年把槍再刺出去,他卻吃不準了。
剛剛這少年,似還在指點著自己。
不管他指點的是對是錯,自己這一槍下去,把他挑死了,終究不合適。
可這槍,既已提起,不往前繼續刺,難道就此收槍?
李追遠沒有讓眼前這位「晚輩」陷入太久的糾結。
少年開口道:「槍。」
徐默凡身體一顫,忽然察覺到自己的身體被毫無徵兆地束縛住。
緊接著,手中長槍一顫,槍尖向下,脫離掌控,刺入地麵。
最後,他雙膝如遭穿刺,卸去所有力道。
「噗通。」
徐默凡直挺挺地跪在了少年麵前。
等跪下的那一刻,徐默凡才感知到了陣法的氣息降臨,可陣法的效果,卻在更早就作用在了他身上。
對比之下,少年的陣法,比他的槍,更快!
而且,在這陣法之中,徐默凡品嚐到了槍意。
正午的風,吹拂而過,帶來地上殘留的潮氣。
後方,夏荷隻看到自己少爺衝出去了,然後自家少爺一槍刺出後,就跪在了少年麵前。
夏荷眼角餘光掃向自己布置好的陣法,再收回視線時,恰好與那少年的目光對上。
「————————」
夏荷沒敢啟用自己的陣法。
林書友回到了少年身側,習慣性地做了個翻腕的動作,按以往習慣,就是要一給敵人腦袋榨個西瓜汁。
徐默凡臉上露出慘笑。
心高氣傲的他,覺得自己這次輸得格外可笑,自跨過那塊石碑時,他就毫無機會了,可偏偏自己還自我感覺良好到現在。
眼前這人隱藏得好深,爺爺看出來了,卻沒有告訴自己真相,但他卻讓自己做出了一個可以保自己一命的承諾。
徐默凡:「你到底是誰————」
李追遠:「等到了哀牢山,我再告訴你。」
徐默凡:「你贏了,我輸了。」
李追遠:「同門切磋,贏的都是徐家槍。」
跪在地上的徐默凡深吸一口氣。
饒命指點演示。
一套流程,直接給他徐默凡打進了穀底。
李追遠:「我完成了對你叔公的承諾,現在,該你了。」
徐默凡:「我會照做。」
李追遠解除了陣法效果。
徐默凡沒有急著起身,而是繼續跪在那道:「等我把你要我做的事情做完,我就二次點燈。」
李追遠:「你這一浪的目標,是活人穀。」
徐默凡:「有沒有我,都不影響你完成這一浪。」
李追遠:「但這樣我會累。」
徐默凡點了點頭:「這一浪結束後,我會二次點燈。」
在南通道場,親眼目睹少年給所有夥伴的誇張提升後,趙毅破防罵出過:
姓李的,你這樣搞,讓江上其他人還玩個屁!
徐默凡現在就是認識到,自己是個屁。
被碾壓過後,他已無心再與眼前少年在江上爭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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