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嗡!」
刺入地麵的長劍,發出顫鳴。
柳玉梅右手撐著劍柄,左手掐印。
一道道氣旋自她腳下溢散而出,與上方由柳家先人布置的峽穀大界產生微微呼應。
風水之道,奧妙無窮。
柳玉梅沒有將它開啟,隻是在外界無法看出端倪的基礎上,對其進行一點點改變。
令家的雷獸倒還好,主要是明家送進來的這群瘋子,很可能在祖宅還存有命牌。
要是一下子碎太多,或者以極為穩定的效率逐步開裂,等於明擺著告訴他們,這出了大變故。
到時候,不僅預定好的第二批沒了,對方很可能還會主動承認失誤進行叫停。
眼下,柳玉梅就是在掌控這些死者氣機的外泄。
不是完全阻隔,而是先單一地放出,再根據節奏調整,盡可能地模擬小遠他們身陷其中遭遇危機的整個過程。
她甚至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來掌控外圍第二批進來的時間。
比如,等到內部的禮物全部打包整理好事情都處理完畢後,在一個,分批次進行短促高量的死者氣機釋放,營造出小遠團隊山窮水盡,不得不以換命方式進行阻攔的慘烈場景。
碎裂的命牌數目,要一批次比一批次多,到最後就是小遠身死,碎裂大一片,徹底安靜。
屆時,明家祖宅的人就能得出事情成功的結論,從而推動外麵的第二批進入。
柳玉梅在自己腦子,把這一整個節奏都過了一遍。
相當於潤生阿友壯壯————以及小遠阿璃,在她腦子都死了一次。
自此,心底僅剩的那一點點遲疑與猶豫,皆煙消雲散。
柳玉梅眼眸中,升起一層淡淡的暗紅,連帶著她掌心下的長劍,也泛起了血光。
想殺人的衝動,已無法克製。
第二批進來的人,無論來自誰家,甭管過去是否曾有交情,都將一個不留!
「啊!。!」
「~」
明家人絕望的慘叫聲中,夾雜著劉姨清脆的笑聲。
自小到大,她一直保留著兩個良好的學習習慣。
一個是記筆記,將那些欺負過主母欺負過阿力以及對自家門庭落井下石過的人,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另一個就是在反覆溫習筆記的基礎上,琢磨鑽研出各種複仇折磨的方法。
她要那些人,全都不得好死!
主母說她心眼兒小,她從未反駁;主母有意識地將她拴在身邊,她亦未有怨懟。
因為,她也清楚,自己骨子究竟是個什東西。
那日,主母在挑選家生子時,她雖年幼懵懂,卻已早早意識到自己不會被選上,畢竟在同齡的小孩子,她對氣的感知是最微弱的,她覺得自己很普通,甚至可以歸為歪瓜裂棗那一列。
主事們亦是如此認為,所以她雖適齡,卻未被安排進殿內候選,而是一個人在院子柳樹下玩兒。
結果,一道身影站在了自己麵前。
她抬起頭,看向麵前這位麵露威嚴的女人,一眾身份高貴的主事們站在女人身後,噤若寒蟬。
還有一個黑黑瘦瘦的小男孩,站在女人身邊,一邊撓頭一邊對著自己傻笑。
「把你的手,攤開。」
可愛嬌憨的小女孩鬆開五指,掌心是一隻流轉著五色彩紋的毒蠍子。
周圍的主事大人與管事嬤嬤們,見狀都大吃一驚,有的更是冷汗直流。
柳家祖宅,內藏乾坤,山川歸納,動植豐茂,可這種蠍子,明顯不應該是出現在這的東西,倘若這玩意兒在膳食湯羹中洗個澡,怕是整個院子的孩子,都得暴斃。
「這是你養的?」
「是。」
「你養它做什。
「咬人。」
「咬誰?」
「外麵的老虎,我聽嬤嬤說,家門口有很多用扁擔挑著的老虎。
家也有老虎,但我發現,家的老虎不敢靠近它唉,我想把它養大,把外麵的老虎全都咬死。」
「站起來。」
小女孩聽話地站起身。
女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看向了她身後的那棵柳樹。
「以後,你就叫婷,柳婷。」
婷,形容人或花木美好。
後來,在自己一次次追問下,主母給出了當初為什選擇自己的多個解釋。
但有一條,柳婷心認可,可主母卻從未提起。
她懷疑,是主母怕遣散外門後,她落入江湖,變成一位善蠱的邪修,最後頂著前柳家人的名號,在江湖上敗壞龍王柳風評。
主母是柳家大小姐,也是秦家少奶奶,正因為主母姓柳,所以下一代她親自培養的點燈者,就必須得姓秦。
柳婷一直覺得,主母這是為秦家,擇選出一位未來天才,又為柳家————消弭掉一個日後禍害。
來自仇家人魂念深處的哭喊與哀嚎,是那般動聽。
劉姨忍不住從口袋掏出瓜子,在殺戮的同時,邊嗑邊享受。
走火入魔?不用怕,在她的酷刑,能讓你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當然了,那些清醒過來的明家人,哪怕自報家門對她行門禮,她也會認為,這是走火入魔得更深了,真是聰明的邪祟!
「噗!」「噗!」
又是兩隻吞得肚脹滾圓的大瓢蟲鑽入地下,劉姨拍了拍手。
她能感知到,主母現在位於另一端,麵朝峽穀外,更能感受到主母身上那愈來愈重的殺氣。
劉姨則扭頭,看向穆家村方向。
暫時無視了遠處因同族受到戕害不斷向自己這匯聚的明家人,劉姨折返身形,去向穆家村,開了個小差。
她覺得,這穆家村,自己應該比主母先去。
眼下,穆家村無比混亂。
但同時,它又是當下大峽穀範圍內,少數還算安全的區域。
以往,穆家村靠著聽風峽的特殊性,會承接幫江湖勢力處理棘手人或獸的活兒,而這次的活兒,來得格外大。
過去幾年才送來一個或一頭,這次送來一群,不,是兩群。
正常情況下,穆家村是不會接的,這已經超出了穆家村的承載能力,天知道這大的量,聽風峽內的風罡得消磨多久才消磨得完,而如此大的滯留,但凡出點問題,都可能引發動亂。
可在穆雪慈帶著孫女與兒媳婦離家後,穆喬山出麵,強行將這活兒給接了下來。
穆家村不大,但村內卻有三個派係,三個派係的代表人物,是穆雪慈的三個兒子。
倒不是在宮鬥奪嫡,也談不上爭搶利益,與其說是這三個幾子組織起了三個派係,不如說是這三個兒子各自代表著村內的一種思潮。
長子穆喬德,是村子名義上的村長,亦是穆家當代家主。
他說好聽點,叫性格平和溫厚,說難聽點,就是性子軟弱。
相較於兩個弟弟,這個長子的天賦就顯得平庸許多,故而早早地就被當作接班人培養。
在不考慮家族有更進一步發展的前提下,這種家主,最能被下麵大部分人所接受。
穆喬德的兩個弟弟,穆喬生與穆喬山,對這位哥哥當家主,本也是毫無意見,最早壓根就沒打算去爭,倆弟弟更醉心於修行。
其實,因龍王柳衰落,柳家大小姐自遣外門對曾經的附屬勢力不再做約束與幹預後,穆家村的規矩,相較以前,已變了許多,或者叫軟化了許多,很多以前龍王柳在時不能做的事,也漸漸開始半公開地做,但都尚屬能理解的範圍內。
失去大靠山後的江湖勢力,為了維係生存,必然得做出相對應的調整。
真正的轉折,發生在穆雪慈硬壓著不允許天賦最高的小兒子點燈。
當時,柳家夫人派遣秦力點燈走江,這在江湖上並不是什秘密。
秦力雖然不姓柳,但彼時,他事實就是代表著秦柳兩座龍王門庭。
穆雪慈不允許自己的兒子,點燈去江上與秦力相爭,在她看來,這和撕破臉與柳家相爭沒什區別。
但這種壓製,對心高氣傲的年輕人而言,無疑非常殘忍。
他沒目睹過龍王柳巔峰時的氣象,也沒像自己母親當年那樣,被選送進柳家祖宅進行培養。
倘若他能走這個流程,與柳家同時代選定的點燈者提早接觸,切磋較量認輸服氣後,拜對方為龍王追隨其走江,那可能什事兒都沒有,可他,輸給的卻是一團空氣。
穆喬山最終沒有忤逆自己母親,卻也因此離村十多年,等再回來時,他從外麵帶回來一個妻子。
林青青的身份,在穆家村,並不算什秘密,雖然她從未公開過自己的姓氏,但隨著接下來穆家村與令家的合作往來越來越頻繁,且令家每次來人都由林青青負責接待,雙方明顯熱絡如一家人,她姓林還是姓令,就很明顯了。
穆喬山心底對龍王柳有怨恨,而江湖上其它勢力對秦柳門庭收縮後所空出區域的滲透,從未停歇,雙方可謂一拍即合。
引入令家影響力入村後,穆喬山在村內的話語權不斷增重,村很多人都覺得,既然失去了龍王柳這座靠山,那村子想要繼續守住傳承守住聽風峽,那就得重新尋一座新靠山,沒什比另一座龍王門庭更加合適。
對此,作為名義家主的穆喬德,選擇默認這種變化,不主動不拒絕。
可同時,這種激烈變化,也引得村內另一部分守舊傳統派的反感,穆秋穎的父親穆喬生主張的是,身為柳氏家臣,世受柳氏恩澤庇護,先祖榮光更是與柳家龍王綁定,怎能在柳氏衰弱時就背叛主家?
就這樣,穆家村形成了兩個派係爭鋒相對另一個派係和稀泥的格局。
對此,穆雪慈心知肚明,卻又無可奈何,她對自己的幼子一直心存愧疚,而且這已經不是處理自己兒子這簡單的事了,莫說斬斷令家這隻手可能會招致的報複,就是令家的手沒了,其它家的手也一樣會伸進來。
上一代,秦力走江失敗,這一代,柳家那邊毫無點燈走江者的消息,穆雪慈同意了天賦資質比當初小兒子還要好的孫女點燈。
穆秋穎是穆喬生的女兒,此舉讓村內傳統守舊派放棄了鬥爭,倒不是被收買了,事實上在得知母親準許自己女兒點燈時,穆喬生還去母親那以父之名拒絕過。
對此,穆雪慈就以一句話回應:「喬生,你想讓你女兒,像你弟弟怨恨我一樣,怨恨你?」
老太太是心疲了,她現在所追求的,不過是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穆家村仍尊奉柳氏為主家。
至於她死後會發生什,她管不著,也管不了了。
在老太太看來,她若是走在大小姐前頭,就先去下麵打前站,等候大小姐;
若是大小姐先走,那她也會跟上,地上這一世未竟的追隨,地下來補。
當李追遠在鹿家莊正式揚名時,在整座江湖都掀起巨浪。
這浪,也拍到了穆家村。
眼瞅著已奄奄一息的主家,忽然燃起了複興之勢,本來被壓製下去的村內矛盾,瞬間變得激烈,乃至慘烈。
先是江湖上傳來上門謝罪的老太太被柳家鎮殺的消息,穆喬山打著為母親複仇的名義,帶領自己這一派係的人掀桌子動手,徹底掌控村子主導權。
老大穆喬德這邊,無動於衷,聽之任之地交出了本就不在他手上掌握的權力。
緊接著,令家人帶著林青青回到村,並對毫無準備的穆喬山進行鎖拿,將夫妻二人連帶著他們的一子一女都帶入了一間屋,布下隔絕陣法,對外宣稱要進行審訊。
審訊結束後,令家人將穆喬山與林青青帶出,宣稱這二人犯了母以及意圖構陷汙蔑龍王門庭之罪。
更是將二人捆縛在村口柱子上,說要準備移交給柳氏。
老大穆喬德這邊,還是聽之任之,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已經涉及到龍王門庭之間的角力,不是自己能參與的。
甭管最後哪邊贏,他隻要繼續無動於衷,就不會遭遇清算。
可偏偏,事情在這卻發生了變故,這群令家人像是接到了來自家的命令,竟集體對帶領他們過來的主事動手,那位令家主事帶著自己少量親信拚命反抗,見無法逃脫後,手持穆家村峽印的他,居然將峽穀閘門開啟。
這下,穆喬德無法再無動於衷了,因為他要死了。
他一邊拚命組織村人開啟村內陣法進行防禦,一邊大聲咒罵給村招來滅頂之禍的三弟。
可一來雷獸洶湧,二來明家人就算瘋了依舊能施展出手段,村子的防禦逐漸不支。
劉姨就是在這最危急的時刻,出現在了穆家村村口。
她的到來,不僅沒給穆家村減輕負擔,反而因她吸引來了更多明家人。
不過,能在這種混亂場景下,穿行至這,已說明她的強大,尤其是她一身綠色華服,與穆家村祠堂供奉的曆代柳家龍王畫像,幾乎一模一樣。
穆喬德當即向著劉姨跪伏下來,聲淚俱下:「謝天謝地,主家派人來救我們了,我穆家村有救了!」
劉姨就這站在村口,沒進村,也沒說話。
她周圍,有一圈粉色的蝴蝶飛舞,哪個明家瘋子此時想靠近她,都會被蝴蝶牽引陷入短暫迷離,丟失目標後,就本能地對村子防禦展開攻勢,渴望衝入村子殺戮活人。
眼見對方沒出手相助的意思,穆喬德馬上指著柱子上掛著的穆喬山與林青青,細數他們密謀母的等等罪狀。
穆喬山與林青青,身體不僅被鎖鏈穿刺,更是被施加了封印,如今等同是普通人。
夫妻二人麵對反駁,也沒硬氣,反而開始主動檢討。
林青青:「都是我的罪,都是我的罪。」
穆喬山:「是我之罪,是我對當年不準點燈之事心存怨懟,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龍王門庭之底蘊;我當死,亦該死,是我忤逆大勢,不知天高地厚,竟敢與主家作對。」
夫妻二人知道,自己這次是在劫難逃了,他們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眼前這個女人,能將村子保護下來,因為他們僅剩的女兒,如今還在村。
劉姨看著他們聲淚俱下的懺悔,笑了。
手伸進口袋,又掏出了一把瓜子,就著眼下這混亂氛圍,嗑了起來。
村口陣法內部,有令家人開口道:「柳家大人,吾等是奉家之命,特來緝拿這倆罪徒,交予柳家論處,然今日災禍掀起,還請大人為蒼生念,先行出手化災,以免禍亂溢出綿延。」
作為代表向劉姨說這話的令家人,一身正氣。
這不是裝的。
因為令家為了洗脫自己的因果,一切都要布置得與自己無關,所以這群令家人,最開始接到的命令就是來緝拿這兩個罪人,中途又接到新命令,要緝拿被查出犯了家規的頭兒回去下雷獄,他們也照做了。
不過,真要拿處那位主事,等其回家後其實更合適,在他於外麵執行任務時命令他手下人下手,必然會生出亂子,但這都是令家高層推演算計好的,那位主事就是拿來引爆聽風峽的火星子,這群令家人,則是家族計劃中的犧牲品。
穆喬德見令家人說話了,簡直腦袋氣得都要冒煙,這時候你們不知道躲一躲藏一藏,竟然還敢出來現眼?
「主家大人,我穆家世代供奉柳家龍王,對龍王柳忠心耿耿,請主家大人施以援手,活我穆家!」
然而,任憑穆喬德如何懇求,劉姨還是不動。
善於無動於衷的穆喬德,今日見到了真正的無動於衷。
「嗑————忒!」
劉姨吐出嘴的瓜子。
當她看見穆家村,能大搖大擺的出現一群身穿令家服飾的人時,這村的穆家人,在她心底,就已判了死刑。
呸,一群吃扒外的東西,救什救?
趕緊給老娘死去,老娘等著看呢!
我柳家對爾等世代施以恩澤,可我柳家一落難,就馬上改換門庭,那就看看改換門庭的下場嘛。,瞧瞧,這不就被人家拿來當耗材,點燒了。
「哢嚓!哢嚓!哢嚓!」
陣法裂紋越來越重,終於支撐不住,垮塌了。
嗯?
村子陣法破裂的瞬間,劉姨目露疑惑,看向村子深處的一個區域,她的蟲子告訴她,那還有一群活人的氣息。
率先衝入村子的明家瘋子,先跳到了柱子上,將被綁在那的穆喬山與林青青扯爛撕碎。
就在他們即將繼續向村內衝殺時,劉姨抬起手,蟲潮立起牆壁,將明家瘋子們又都推出村外,攔在外頭。
穆喬德等一眾穆家人心長舒一口氣,不少人都癱坐在了地上。
還好,主家大人隻是懲戒罪人,並沒有遷怒整個穆家的意思。
令家人:「多謝柳家大人施以援手,如今之計,當先對外通知,好請家族派出增援,蕩平這場禍事。」
劉姨沒搭理他,她在等自己剛派飛進村的蟲子回來。
這時,一個小女孩擠出人群,跪伏在柱子下,喊著「父親母親」嚎陶大哭。
一邊哭她還邊用眼角餘光掃向站在那的劉姨,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怨毒。
「你明明這厲害,為什不早點出手救我父親母親————」
女孩年歲尚小,不曉得大人之間的事,也不太懂江湖之爭,她隻知道,眼前這個女人,有實力輕鬆阻攔外麵那群可怕的瘋子。
劉姨低頭看著小女孩。
小女孩被嚇到了,停止哭泣。
劉姨歎了口氣,走到小女孩身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記住,在這座江湖上,人,最先得學會的是依靠自己,而不是純粹指望別人。
「」
小女孩放聲大哭,哭得比先前更大聲了。
她抓著劉姨的手,哭喊道:「我沒有父親了,沒有母親了,也沒有哥哥了,我不知道我該怎辦,我該怎辦————」
劉姨派飛進村的蟲子飛回來了,告知了她那群人的具體位置。
手,從女孩腦袋上抬起。
女孩雙手仍舊繼續抓著劉姨的手腕,哭喊哀求:「我該怎辦,我該怎辦————」
劉姨:「那我考考你,你記住我剛剛說的話了?」
「嗚嗚嗚————人最先得學會依靠自己————不能指望別人————」
小女孩一邊哭,一邊背,一邊努力藏起眼底的怨恨。
劉姨掌心一震,女孩的雙手被震開。
她不哭了,茫然地看著撇開她向村走去的綠衣身影。
「記住了就好,現在,開始實踐吧。」
劉姨揮了揮手,堵在村口的蟲牆散開,外麵聚集的明家瘋子們尖叫厲嘯著闖入,而位於柱子下的小女孩,首當其衝!
穆家村人並非凡夫,但麵對這群龍王家的瘋子,他們顯然有些不夠看,更可怕的是,這群瘋子還數目龐大。
那間,慘叫聲此起彼伏,被中斷的血腥殺戮,正式上演。
令家人結陣苦苦抵抗,先前對劉姨喊話的那個令家人一邊甩動雷鞭一邊大喊道:「柳家大人,你怎能如此冷血無情,將江湖道義置於何地!」
「哈哈哈哈哈哈!」
劉姨沒回頭,身形繼續向村內前進。
自她記事起,她就見到了數不勝數的江湖道義。
在劉姨的笑聲中,令家人的陣形被明家瘋子突破。
村,處處是奔逃的人,隨處可見瘋魔般的捕殺者。
劉姨走到一處大鐵門前,指尖向前一指,大量蟲子衝入,腐蝕著上麵的禁製。
「當!」
鐵門倒塌。
下方地牢,關押著一群穆家人,除了青壯外,還有老人孩子。
一個男人帶著自己的妻子,站在最前麵,張開雙臂,將其餘人都護持在自己身後。
穆秋穎長得,很像男人的妻子。
男人叫穆喬生,是穆秋穎的父親。
之前,穆喬山帶著自己的人,以偷襲的方式,掌控了穆家村,穆喬生以及他的支持者,要被下毒要被打傷,連帶家眷,全部被關押進了地牢。
蟲子撲向穆喬生,將他與他妻子身上的鐐銬與封印全部腐蝕,賜予他們自由。
穆喬生看著劉姨身上的衣服,試探性地問道:「您是,主家大人?」
劉姨:「把其他人鐐銬解開,想活命的話,以此為圓心,構築陣形,我來抵禦,你們來輔助。
記住,不管外麵有村子的誰跑過來尋求庇護,你但凡敢放進來一個,我就對你們所有人,都撒手不管。」
說完,劉姨縱身一躍,來到地牢最上方,先撐起四道蟲牆,然後打開縫隙,將明家瘋子一個一個放進來。
穆喬生與妻子解開了其他人鐐銬,領著大家夥走出來。
蟲牆雖然高大,可他們依舊能看見村子現在正遭遇著什,遍地是殺戮,處處是哀嚎。
穆喬生顫抖著閉上眼,流下兩行眼淚,然後甩了甩了頭,對周圍人道:「幫柳家大人護法!」
穆家人並不都是廢物,能生出穆秋穎的這對夫妻,所展現出來的道行還讓劉姨眼前一亮。
哪怕這對夫妻所帶領的這群穆家人,全部帶傷且餘毒未解,卻還是形成了很是明顯的助力。
大概,能在這一時期,不隨波逐流,也不想另找其它山頭攀附的,仍舊堅持自我與傳統的,本就代表著一種底氣。
也難怪之前穆喬山得靠偷襲與下毒的方式,才能將他二哥與支持他二哥的人拿下。
劉姨撇了撇嘴,實力確實不錯,但實力不錯卻還能被別人下手成功,也是一種廢物。
不過,好就好在他們是穆秋穎的父母。
沒站錯隊,還被保留下來,有助於自家小遠對穆秋穎的安排與使用,也更方便小遠重新編整這座外門傳承。
算了算了,有小遠在,我動這腦子幹嘛?
劉姨立刻自省,為自己的分心而懺悔,重新集中注意力,虐殺起手頭上這個明家瘋子,先給他虐清醒,再給他虐得死去活來,最後剝開身體,摘取靈魂,放生大瓢蟲。
伴隨著她殺得越來越多,外麵聚集的明家瘋子也越來越多。
漸漸的,劉姨的蟲牆呈現出不穩的態勢。
劉姨皺眉。
這是因為她不是一個人,還得庇護著下方這群穆家人。
穆喬生察覺到了劉姨的吃力,催促眾人繼續加大力氣護持,這是一種求生本能,他很怕那位柳家大人把他們視為累贅,拋下不幹了。
如今外麵已聽不到慘叫聲,說明整個穆家村現在,應該就隻剩下他們了。
劉姨召出一隻長著翅膀的小蛇,對它道:「死木頭,你那邊好了沒,快來幫忙!」
小蛇扇動翅膀飛起,不斷發出聲音:「快來幫忙!快來幫忙!」
還未等小蛇飛遠,「轟!」
一道身影衝出,將一片明家瘋子掀翻。
秦叔的身影顯現。
劉姨馬上揮手,將這條小蛇重新收入袖口,對秦叔不滿道:「你都完事了?」
「真是一點都不解風情,多好的機會,也不好好享受。」
說著,劉姨抓了抓手,麵前被蠱蟲包裹著的明家瘋子,跟玩具指偶似的,很是應景地發出淒厲的慘叫。
秦叔:「可是,我————」
劉姨:「怎,說你幾句你還不服氣?」
秦叔:「可是,我麵對的是一群畜生。」
劉姨聞言,沉默了一下。
也是,自己在這折磨人,還能有反饋,挺有意思。
秦力要是在那折磨雷獸折磨得興致勃勃,那才叫真的神經病。
「我幫你吧。」
秦叔點頭道:「嗯。」
「那你可收點力,打斷胳膊打斷腿就成,別給我捏死了!」
「嗯。
「」
秦叔開始收力出拳。
有他在,劉姨這邊立刻就沒什壓力了,可以專心致誌地把以前各種奇思妙想,不斷做嚐試。
連穆家人,這邊也得以輕鬆,因為沒瘋子能靠近。
穆喬生帶著一部分人繼續警戒,讓妻子去幫重傷者與中毒者進行處理。
這時,一道身影出現在這。
柳玉梅看了一眼屋頂上玩得興致絲毫不減的柳婷,又掃了一眼下方給她「輕拿輕放」的秦力,對秦力罵道:「你就慣她吧!」
受到主母訓斥的秦叔,一個激靈,拳勁沒收住,將一個明家瘋子轟得形魂俱滅。
劉姨見狀,氣鼓鼓地對下方那道比自己還年輕得多的身影喊道:「老太太,家主好不容易讓咱們出來玩一趟,你能不能不要這敗興!
哼,你等著,回去後,我就跟家主偷偷告狀,讓他下次不讓你出來了。」
柳玉梅手中的劍,開始旋轉。
劉姨嚇得縮了縮脖子,小時候自己犯錯,都由阿力主動承擔,老太太隻會拿劍抽阿力,但她在旁邊看得也是嚇得要死。
但她還是重新鼓起勇氣道:「難道我說得不對嘛,柳長老?」
劉姨指尖動了動,麵前的明家瘋子附和:「啊!啊!」
柳玉梅白了她一眼,卻也是被氣笑了。
主要是柳婷在這兒玩來玩去,耽擱時間。
柳玉梅對摺磨這些瘋獸瘋人沒興趣,她的目標,是接下來會進入的第二批。
可她又不好意思明說自己也迫不及待地想玩,隻能無奈地準備轉身離開。
就在這時,穆喬生跪伏下來,給柳玉梅磕頭:「拜見大小姐!」
柳玉梅停步,看向身後的穆喬生。
「我母親房間,掛著您的畫像,您和畫像上的,簡直一模一樣。」
這種一模一樣,絕不是相貌輪廓相似,也不是晚輩,因為連氣質神韻都毫無區別,絕對是本人。
柳玉梅:「帶我去你母親的住處。」
「是,大小姐。」
穆喬生起身,走過來帶路。
途中,有明家瘋子企圖靠近時,都被劍氣彈開。
柳玉梅也是手下留情,沒給它斬了,讓他們能繼續給阿婷去玩兒。
思慮之下,時間還挺多。
畢竟,以小遠在江上展現出的實力,能多堅持一會兒才叫正常。
其實,別看對他們三人而言,這的雷獸與明家人都跟小貓小狗似的,那是因為他們是手持利刃的成年人。
稍微注意點方法,把這些小貓小狗一個一個打死,確實不難;可要是孩子,就算手持利刃,他們也無法長時間揮舞。
這的峽穀大界,應該攔不住精通陣法之道與望氣訣的小遠。
但如果是麵的人,想要嚐試開啟大界,外麵早就預備好的第二批,肯定會以防止動蕩外溢為由,將大界給鞏固維係,不準其自內部打開。
這幫家夥,為了殺小遠,必然是方方麵麵都考慮到了。
穆雪慈的住處,在穆家祠堂後麵,平日得從祠堂側門穿過。
柳玉梅直入正門,來到穆家祠堂。
祠堂除了供奉著穆家先人牌位外,還供奉著一幅幅柳家龍王畫像。
柳玉梅在這上香拜祭。
秦家一直是獨自走江,柳家則需要組建團隊。
龍王的故事口口相傳,龍王的扈從亦是一代江湖中的傳奇。
這座祠堂,是柳家曆史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柳玉梅的目光,在這的畫像與牌位上一一流連。
可惜,過去的終究會過去。
生在鼎盛時期的人,會天然認為,這一切都是應得的,也必然會持久延續。
隻有經曆過衰落破碎,才會清醒,這世上壓根就不存在什理所應當。
穆喬生不發一言,站在旁邊。
等柳玉梅繼續向走去時,他也馬上跟上,幫忙打開自己母親的臥房門。
穆雪慈的臥房很簡樸,麵為數不多的裝飾品,柳玉梅都很眼熟,都是曾經自己贈予她的。
「我見到你母親時,她已經變成一具被燒焦的屍體了。」
穆喬生深吸一口氣,眼眶泛紅,將嘴唇咬出血。
雖然一直被關押在地牢,但外麵發生的事,他是知道的,負責看守那的人,早就將事情告訴他了。
但因為穆喬德沒有發話,所以看守者隻能把話遞送到這兒,卻不能將牢房門打開放他們出去。
「大小姐,是我穆家失德,導致家出了禍害。」
「你這話說得,像是在怪這一切都因為是我柳家失勢。」
穆喬生馬上跪伏下來:「我絕無此意,請大小姐明鑒!」
「你起來吧,別跪,聲音也小點,怪吵的。」
穆喬生站起身,小聲道:「造成如今這局麵,是我之失,我未能當機立斷,也沒有————」
「好了好了,別再提這些了,太陽不是雞叫出來的。」
穆喬生點頭稱是。
「你母親,是自殺,她知道她那兒媳婦要殺她。」
穆喬生麵露震驚。
「不過,你母親應該不知道,她的兒子,居然也想讓她死。
如果她知道了,應該就不好意思在我家門口自殺了,她臉皮薄,估摸著,會在家自盡?」
穆喬生:「我————我不知道。」
「你母親,不是個好家主,我和她,都不是,我們,都是被上一代的榮光,給慣壞了的人。
行了,你出去吧,我在這歇一歇。」
穆喬生告退,走出房間,將門閉合,自己站在門口。
一連串的變故發生,身邊死去那多人,他也需要平複一下心緒。
用力眨了眨眼睛,再伸手摸了摸,發現已經幹了,無法再流出。
柳玉梅在穆雪慈的床上躺下。
穆雪慈的丈夫姓喬,是贅婿,走得也早。
可這張床上,卻放著兩個枕頭。
柳玉梅記得,年輕時的穆雪慈古板得很,嘴老是掛著什主臣之禮,結果自己非要拉著她上床來陪自己睡午覺。
自己是睡著了,可她事後卻說,這是她這輩子迄今為止,最大的煎熬,這枕頭真不舒服。
自己笑罵她沒出息,把枕頭拿起,砸向她。
現在在這兒,自己又看見了這個枕頭,穆雪慈一直將它收藏到現在。
床板上,掛著一幅畫,畫中人,與眼下躺在這兒的自己,完全一樣。
柳玉梅緩緩將眼睛閉上。
她覺得,若是應景點,自己這會兒該做一個夢,夢是自己年輕時,夢的他們也都還在。
可美夢始終無法成真,一如自己當下這看似年輕的容顏,假的,終究是假的O
就這睡到,外麵終於安靜了,沒了明家瘋子的尖叫,也沒了阿婷的笑聲。
結束了。
柳玉梅睜開眼。
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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