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錚昨夜沒睡好,他夢到了當年的一些事兒。
當年他跟著弟子朱厚炮北上京師。
他覺得這個弟子此行大概不會太順遂……作為大儒,他知曉儒家內部那些人的尿性。
從高官到名士,到讀書人,大多是滿口仁義道德之輩,可滿肚子都是自己的小算盤。
楊廷和和張太後為何選朱厚爆繼位?
在陳錚看來,不外乎便是覺得這位剛承襲興王沒多久的少年好控製罷了。
身體孱弱,喜修道。
道,清靜無為也。
清靜無為好啊!
“帝王垂拱而治,宰輔執掌天下。於是乎,眾正盈朝。”陳錚唏噓道:“所謂眾正盈朝,便是自誇,還有一層蘊意,帝王若是不幹涉,放手讓儒家執政,必然是君子滿堂。”
決賽現場,高台上一個名妓正在唱歌。
“寒蟬淒切,對長亭晚……”
蔣慶之問:“陳公信嗎?”
陳錚搖頭,“不信。什君子,當初老夫也曾裝了君子模樣。後來覺著很是好笑。所謂君子,必然是不欺心,慎獨,外如一。
可老夫敢打賭,夫子當年也未曾達到這等境界。夫子都做不到,他的徒子徒孫們卻不知廉恥自詡君子,真特娘的不要臉。”
蔣慶之喜歡這樣的老頭兒,“陛下登基後的手段讓陳公也有些驚訝吧?”
“是啊!”陳錚說:“在興王府時,陛下對朝政並無興趣,每日最喜在市井中轉來轉去。老夫當時覺著如此也不錯……”
“一個藩王,隻要不謀反,不出封地,那就隨他去。”蔣慶之歎息,“那,您覺著這樣的封國有意思嗎?於國於藩王,是利是弊?”
“你莫非想動這個?”陳錚訝然,蔣慶之淡淡的道:“為何不能呢?”
“這可是祖製。”陳錚說:“傳承多年的製度。若是皇子不分封,擱哪?擱在京師礙眼,弄不好會成為暗夜中的螢火蟲,引來那些野心勃勃者。”
“放手就是。”
“放手?”
“給一筆錢,讓他們該幹嘛幹嘛去。”
“你說的倒是輕巧。”
“萬事都有開頭。”
二人之間的火藥味起來了,景王在邊上苦笑,對張童說:“父皇沒說過此事吧?”
以為陳錚是帶著這個目的南下,和蔣慶之商議宗室革新事宜。
張童搖頭,“陛下未曾說。”
在蔣慶之看來,所謂就藩,所謂封國,純屬是特娘的吃飽撐的。
“藩王在地方形同於圈養,每日吃的腦滿腸肥,無所事事,這不是享受,而是圈禁。既然是圈禁,何不如丟出去,讓他們自由。”
“可若有人謀反呢?”陳錚說出了皇子就藩,諸王被限製在封地的真正目的,“太祖高皇帝分封諸子,目的乃是用皇子守禦邊陲。”
“隨後引發了建文帝的削藩之舉,靖難之役後,諸王就變成了豬。”蔣慶之毫不客氣的譏諷道。“至於謀反。”蔣慶之淡淡的道:“說句實話,就當下的大明格局,除非帝王弄的天下沸反盈天,否則誰敢謀反?”
“當下!”陳錚說,“若是陛下有個兄弟在京師,會如何?”
景王的笑越發苦澀了。
“陳公覺著那些士大夫對新政不滿,便會鼓動陛下的兄弟謀反?”
“沒錯。老夫知曉那些人的秉性,定然會攛掇蠱惑。”
“那豈不是正好?”
“什正好?”
“正好給陛下動手的借口。”
陳錚猛地看向蔣慶之。
“你……”
景王也為之愕然,他從蔣慶之這句話聽出了殺機。
“若是帝王明知兄弟準備謀反,卻瞻前顧後不肯動手,那,這帝王被廢理所當然。”
“表叔!”景王低聲道:“這是忌諱。”
蔣慶之這番話涉及到了當年英宗和景泰帝之爭。
英宗親征,在土木堡被也先擊敗,人也成了俘虜。隨後景泰帝繼位。也先拿著英宗本以為是奇貨可居,沒想到大明壓根就沒有贖回英宗的意思。
最終也先把英宗放歸,不外乎便是想給當時的大明製造麻煩。
不得不說,也先這人的謀略真的了得。
英宗回歸後被軟禁,後來發動了奪門之變,成功鹹魚翻身。
陳錚一番話就帶著這個意思:大明有這個先例在,所以皇子不能擱在京師,更不能放歸江湖。士大夫們對道爺恨之入骨,但凡有弄垮他的機會,這些人不會有分毫猶豫。
而陳錚在此刻故意提及這個話題,便是對蔣慶之的提醒。
景王上麵還有兄長裕王,立長是規矩。
陳錚在京師時便隱晦暗示過道爺:該立長。
他甚至用了前漢時劉邦立太子猶豫,導致呂後掌權後報複的例子。
戚氏的下場令後人膽寒,也彰顯了奪嫡之爭的殘酷。
景王眸色微暗,此刻他明白了一件事兒。
當時道爺讓他跟著陳錚南下,借口是他學醫,正好隨行照看陳錚。
景王抬頭看著陳錚,陳錚感受到了視線,對他微微一笑。
很是意味深長。
別忘了前漢的教訓。
老頭兒甚至提及了一個人。
“漢王當年頗為直爽。”
成祖皇帝可以稱之為英明神武,但在繼承人的事兒上卻犯糊塗。
靖難之役時,漢王悍勇,屢屢立下奇功。成祖一次感慨的對他說:你好好的,你大哥……身子骨不好。這話什意思?
你大哥指的是當時的世子,也就是後來的仁宗朱高熾。
一你大哥身子骨不好,等他那個啥了,你便是世子。
靖難成功,成祖登基,漢王有了成祖的這個許諾,一直和太子朱高熾爭鬥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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