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都城外，屍體還沒有處理幹淨，因為實在是太多了，但還是有一條出入的路被清了出來。白鶴染的馬車就從這條堪堪清理出來的小路上行了出去，馬蹄踏過的，是染血的土地。

    劍影跟著她回天賜鎮，其它人都被留在了上都城，或是忙在淩王府，或是忙在今生閣，就包括已經被燒毀的文國公府也需要人處理，再或是有緊急的事情也需要有人傳遞消息。

    她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當然，她也沒處換去，文國公府燒了，她在上都城沒有其它的家，所有的備用衣物都在文國公府，但是從大火燃燒的那一刻起，後路就全都斷了。

    這輛宮車還能聞到君慕豐的味道，她貪婪地做了幾個深吸呼，入鼻的味道跟那個大冬天他背著她走回上都城時，她嗅到的一模一樣。

    思念在這一刻又開始瘋漲，她在心不停地回憶昨夜戰亂，不停地做各種假設，不停地去設想一切可以阻止君慕豐獨自出城的可能。她總是覺得如果自己堅持先去北城門，這場悲劇就不會發生，就算君慕豐還是要衝下城去，至少她也可以跟隨，隻要有她在，二皇子絕對不會有殺人的機會，她會在二皇子有異動的那一刻，立即抬起手中的槍，暴了他的頭。

    又覺得如果當時再堅持一下，強行把自己的血灌入君慕豐的嘴，強行拔了那把刀用自己的血液去修複他的傷口，也不是沒有機會能把人給救回來的。

    至於什死局不死局，當時有阿珩在，大不了把人送入阿珩的空間，回頭就告訴皇上人已經死了，大軍混亂之下屍骨無存就行了呀她怎那笨，就眼睜睜的看著他死在自己懷，有那多種能救活他的辦法，為什當時就沒有想到呢

    越想越是懊惱，最後幹脆抱住了頭，縮在宮車的角落，一遍又一遍地咒罵自己。

    劍影看不下去了，強行將她的雙手從頭上掰了下來，“事已至此，再懊惱也回不到當初。一切都是注定的，天命就當如此，除非你真是神仙，否則就逆不了天，隻能順命。”

    “可是我心很難受。”她告訴劍影，“我隻要一想到其實當時我有辦法可以救活他，我也有機會可以避免這場悲劇的發生，我的心就像正在被刀剜一樣的疼。他是我的哥哥，他也救過我的命，我在這世上親人本來就少，眼睜睜的又少了一個，你能體會我的痛苦嗎”

    說完，後知後覺地搖了搖頭，“你能體會的，我忘了，說起親人，你還不如我。至少我還有兄有妹有弟弟，至少我還見過我的父親和母親，但是你的記憶卻隻有一位兄長。可是從來就沒有，跟有過之後再失去，是不一樣的。”她將手從劍影手抽了出來，理了理頭發，重新坐直身子，“放心吧，我隻是坐在這輛宮車，聞到了他身上味道，心難受罷了。但我是個堅強的人，我不會因為身邊人的離去而搭上我自己的人生，我隻會把我的人生過得更加輝煌精彩，如此才對得起那些愛我的人為我付出過生命。”

    沾滿血的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來，劍影鬆了口氣，還好，還好他跟了位明主，若這主子是三小姐那般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脾氣，他還真是不知道該怎勸慰了。

    郭問天的叛亂人數雖多，但實際上範圍很小，他們打算的是一舉拿下上都城，挾天子以令諸候，所以對上都城以外的地方都沒有去顧及，這其中就包括天賜鎮。

    這些是白鶴染的宮車到了天賜鎮的界碑跟前時想到的，因為她看到的是一座完好無損的天賜鎮，是一片一滴血都沒有染上的土地，甚至鎮子還家家都掛著花燈，還有人放著煙火。

    劍影感歎“要不是回了天賜鎮，都快忘了是在過年了。”

    天賜鎮鎮撫胡天才帶著一眾官差等著鎮門外，見有宮車到了趕緊迎過來，在白鶴染下了車之後，胡天才撩了官袍就跪到地上，言語間很是有些激動。他對白鶴染說“叛軍霍亂上都城，天賜鎮嚴陣以待，如今完好無損，所有百姓平安渡過大年夜，臣胡天才，向公主複命。”

    最後一句話說下時，胡天才以額點地，聲音已然哽咽。

    白鶴染心也不好受，她能理解胡天才的激動，大敵當前，雖然圍的不是天賜鎮，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何況是離上都城這近的天賜鎮，何況這還是白鶴染的封地。

    胡天才都不敢想像這一天一宿自己是怎過來的，弦一直繃著，昨兒一夜幾乎是不錯眼珠地望著上都城的方向。他甚至都想了，一旦敵軍往天賜鎮而來，他就必須帶領閻王殿的所有人拚盡最後一絲力量來守護這座鎮子。別說鎮子有人，就是鎮子已經沒人了，也絕對不能在他們還活著的情況下，放一個敵人進來。

    這是尊嚴，是他身為鎮撫、身為閻王殿一員的尊嚴。

    如今白鶴染回來了，雖然一身是血，但卻代表著這一場戰爭的終結和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