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利爾。“異界的靈魂低下頭去，用自己的麵頰輕輕地碰觸了一下嬰兒的額頭，幼小的半惡魔不滿地哼叫著，伸出雙手抓住垂下的黑發，他的嘴張開之後，可以清楚地看到猶如蛇類一般分開的舌頭與三角形的牙齒——他如此殷切地渴望著與抱著他的人接觸可不是為了表示親密，而是對他的血肉垂涎三尺，人類還是一個嬰兒的時候，為了存活下去就會表現出毫不掩飾的貪婪，一個半惡魔自不待言，它在前一夜嚐到食物的時候就差點咬下了對方的肉，在晨光尚未覆蓋峽穀的時候，他又得到了一整條肥美的大魚，但無論給他吃多少，他都像是一座永遠無法滿足的無底洞。又及，即便沒有人類或是惡魔教導，他也懂得了如何使用嗚咽，低聲咕噥，扭動身體與露出渴望的神情迫使別人為他盡心竭力——幸而相對的，照顧一個半惡魔，總要比照顧真的懵懂不知世事的嬰兒好，除了如同饕餮一般的胃口之外，他無需更換尿布，也不會被嗆或是梗到，寒冷與酷熱也不會讓他感到不適……

    ——你如果願意放開它，巫妖嘲弄地提醒道，他還會跑去給你獵幾隻地精來呢，別擔心，他一準兒會回來，對一隻未成年的半惡魔來說，你是他所能見到和碰觸到的最大，也是滋味最為甘美，營養最為豐富的獵物了——除非現在有一隻巨龍正好降落在我們麵前，但你可要比巨龍好捕捉得多了。

    ——他傷害不了我們。

    ——他是格拉茲特的兒子，你知道這意味著什嗎？意味著他本該降生在無底深淵中，身邊環繞著數之不盡，饑腸轆轆的同類們，如果他的母親是個惡魔，他的眼睛會在睜開之前就被他的母親挖出來吃掉——鑒於他是格拉茲特的子嗣——想想看，每個惡魔都熱衷於繁殖，還有時時刻刻從深淵的底部爬出來的蛆蟲，無底深淵之所以沒有被擠爆除了這個原因之外還能是什？不就是因為惡魔們相當懂得如何，嗯，“自我調適”？

    而你把他當作什呢？貓咪嗎？還是小汪汪？你把他放在你的胸前，他的牙齒距離我們的脖子隻有見鬼的幾寸……你對他充滿憐愛，沒有絲毫警惕之心，唔，他在等待著一頓大餐呢蠢貨。

    ——別這樣，異界的靈魂溫和地說，你也說過他是個半惡魔，他有著惡魔的血脈，但也有著露西厄的血脈，我認為……

    ——沒錯，巫妖哀歎道，除了貪婪暴躁之外，我們還得忍受愚蠢和衝動。

    異界的靈魂偷笑了兩聲——別，親愛的，他說，你能夠把我教的很好，對這個孩子也是一樣。

    巫妖卻因為這句話意外地沉默了一會——我這才領會到命運對我是多的殘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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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塔沒有龍牙騎士，沒有術士，法師，也沒有凡人，應克瑞瑪爾的命令，他們都離開了，塔隻留下了魔像與幽魂，他們是黑發龍裔的仆從與守衛，因為有了他們，塔內即便無人居住，也沒有積存汙垢，灰塵與小動物的毛發糞便，更正確點說，幽魂所散發出來的負能量足以將它們驅趕到很遠的地方，不僅是動物，在黑塔方圓數百尺的範圍內，植物也逐漸產生了變異，它們即能夠從陽光，雨水和泥土中汲取養分，鮮活的血肉也成為了它們渴望的東西。

    但在黑塔的主人拖曳著長袍走來的時候，它們都溫順地伏下了枝葉，一動不動，在這些繁密的枝葉間，有著難以計數的微小光點閃爍著，如果讓凡人看見，他們準會疑惑在這個季節怎還會有螢火蟲，他們當然不會知道，這是一種滋生於死者骸骨的蟲子，那不是熒光而是磷光——雖然時間短暫，但黑塔周圍確實已經累積起人類的屍骨，他們大部分都是盜賊和奸細，他們在看到龍牙騎士與施法者們離開後就以為黑塔被遺棄了，覬覦著克瑞法，以及克瑞法的黑塔的人可不在少數，即便黑塔被遺棄，也許他們還能從麵找到一點好東西呢……這些可悲的小醜是這樣想的，但他們沒能接近黑塔就被魔像和幽魂驅逐，變異的蓬草與藤蔓代為收斂了他們的屍骨——還有一些，就是如同沃夫那樣的凡人，他們畏懼著黑塔，但總是會有一些無可躲避的壞運氣逼迫著他們抱著僥幸之心進入峽穀。

    幽魂悄無聲息地向黑塔的主人深深地鞠躬，魔像則屈下膝蓋，低下如同怪物的頭顱，一些細碎的元素生物——主要是火元素，在台階，牆壁上跳來跳去，打開掩蔽著氟石的銅板，這所用的氟石都是白色的，這是施法者們的習慣，免得可見的魔法光芒由於外來光線的原因而令自己反映錯誤——光線微弱，當然，不是因為黑發龍裔囊中羞澀，暗淡的環境對他沒有妨礙，但對他的敵人或許會有。

    ——你準備把它放在什地方？巫妖問道，別告訴我是我們的臥房與書房。

    ——唔，不，異界的靈魂回答道，它想不起來的地方還有很多，但無論如何，它也不覺得自己曾經做過一個看不見孩子就要發瘋的母親，我會給他準備一個房間。另外，別用它，用他，他是一個嬰兒，不是動物。

    ——就連你自己也隻是“它”而已，巫妖譏諷道，我覺得召喚室就很好。

    召喚室，可能是僅次於他們的臥房與書房最為嚴密的地方，在那，別說是一個半惡魔，即便是一個強大的迷誘魔，或是六臂蛇魔也別忘在主人不允許的情況下衝出桎梏，同樣的，外麵的人，惡魔與魔鬼，也別想輕易進入。

    這次異界的靈魂聽從了巫妖的意見。

    召喚室空蕩一片，用來投擲施法材料，點燃火焰，構造出連通無底深淵的通道的黑曜石池當然也不可能被充作嬰兒床，異界的靈魂考慮了一會，牆壁上的燈架開始在它的力量下彎曲變形——在召喚室，幾乎沒有廉價與常見的材料，當小小的半惡魔被放進精金的搖籃時，他不滿地抽泣了兩聲，手指更是緊緊地抓住了克瑞瑪爾的黑發，異界的靈魂摸出一塊靈魂寶石，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才得以抽回自己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