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不在的積雪將周遭一切都變得極其單調，深色樹幹算是單純的慘白中少有的點綴，不管往哪個方向看，所見所聞都是一致的。何況就算沒被附體，做為沒頭沒腦闖進來的異鄉人，昂也不知道該往哪走。兩人一馬給坐騎造成了不小的負擔，等進入了積雪能埋住馬腿的地方，他下了馬牽著韁繩在前麵開路。

    牽馬總比牽羅絲簡單，處境艱難若此，大英雄也沒忘記自我打趣，真可惜不能和女神分享這難得的笑話。

    昂不時回頭查看同伴的情況，羅絲端坐在馬鞍上，臉藏進帶絨毛的兜帽，除了因呼吸而起伏的胸部，幾乎沒別的動作。

    之前在我“耳邊”嘮叨的勁頭去哪兒了？不慎踩到的深坑打斷了他瀆神的念頭，在冰天雪地折斷腿的幻想強迫勇者把注意力轉回路麵。

    飛雪如絮，劈頭蓋臉往下砸，昂是走路還好。羅絲就慘了，沒過多長時間，白色已經蓋住了她的熊皮鬥篷，將之染成了能跟環境融為一體的色彩。惡魔反正不需要衣服，兩個俘虜一個穿的比一個更像貴族。然而再厚的禦寒衣物，也總有頂不住的時候。

    “啊……啊……啊……”馬背上的“雪人”一連啊了幾聲，好容易送出一個噴嚏，順帶抖掉了雪。

    尋常男人會立刻噓寒問暖，可他是屠龍勇者，羅絲也絕非“普通女人”。這聲噴嚏暴露了一件事，黑發白膚長成地表精靈模樣的女神，仍然是個肉體凡胎。神和信徒太像了，並不一定是好事。

    “往西邊走。”羅絲的談話風格一如既往省略開頭，直奔結尾，聽口氣都沒打算要昂回答。

    照做就是了，蠢貨。昂聳了下肩膀，繼續沉浸在想象的怪腔怪調。被附體時間太長，還以為羅絲會像卡特琳娜，隨時在他腦子亂竄。

    不管昂猜中沒有，反正羅絲沒做回應。他牽著馬隻管按照女神指引的方向走，同樣沒去問“那有什”，又一個當多了扯線木偶的習慣使然。

    雪中的艱難跋涉超乎想象，他不止一次雙手拽住韁繩，才能強迫戰馬往前，而非留在原地跟羅絲一起變成冰雕。打在臉上的雪，埋住靴子的雪，鑽進衣服的雪，放眼望去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他生在大公國，知道什是“雪盲”，這意味著人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女神再次說中，他竟然真看到了一座被積雪半埋，以枯死灌木為籬的荒廢木屋。希望擺在眼前，剩下的路便沒那艱難了。等掙紮到了屋簷下，昂伸手去抱羅絲，女神以極其僵硬的身體動作回應了他，若是沒了口中偶爾呼出的熱氣，昂感覺就像是在抬凍硬的屍體。

    木屋毫無意外的沒有主人，智商正常的本地居民早逃進巴城了，而不知死活的嘛……他及時打住了不快的聯想。一手攙著羅絲，一手用力去推凍住的木門，勇者很忙，沒胡思亂想再陷入愧疚自責這種死循環的奢侈。

    逝者已矣，我又能怎樣？推了兩次拉不動後，他要羅絲背靠木牆站好，想憑蠻力去撞。

    “別。”

    羅絲不說話還真像個雕塑，女神扭過頭，隻一個眼神，戰馬便乖乖轉身對準封死的門揚起後蹄。

    自然女神，嗯，昂突然有點佩服了。

    是座被遺棄的小屋沒錯，可從給馬準備的封閉過冬馬圈到屋內的壁爐還有堆積的柴，算上鋪地板的動物毛皮，堪稱樣樣不缺，看得出主人用心良苦。羅絲才進屋就縮到了壁爐邊雙手抱胸繼續發呆，於是從生火到照顧馬，包括翻箱倒櫃找吃的，苦活累活昂責無旁貸。為了照顧女神的身體狀況，昂把優先生火放到了第一位。

    謝天謝地，木柴沒全部受潮，總有能用的。打火石擺在壁爐邊，顯示當初主人並未想到會離開那久。又一個得趕緊打住的壞念頭，他從地板的鋪墊中割下薄薄一層帶毛的皮，拿起打火石跟匕首反複摩擦，直到濺出足夠多的火星。

    昂唯有祈禱屋主及時進城避難，而非淪為惡魔的口中食，或者卡特琳娜的“飲料”。

    先引燃毛皮，再把木柴湊過去點著，等燒旺壁爐，還得出去照顧馬。羅絲全程旁觀昂忙活，她又往壁爐邊挪了挪，大概算是對男人努力的認可。

    等勇者想辦法喂了勞苦功高的坐騎——全靠幾個從籃子找到的又硬又幹癟的蘋果，回到屋，羅絲仍維持著歪坐在壁爐邊的姿勢。

    要是一般女人，等我進來，已經在架鍋煮湯了。由於他是用“想”的來抱怨，不管被指責的對象是否有聽到，沉默依舊是屋內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