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景諾的一聲娘,嚴舒當下是很鎮定的,等回了白玉葫蘆,才覺得不是滋味。
在最脆弱的年紀,景諾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被欺負了也隻能默默不語,獨自舔舐傷口。他有過怨氣嗎?
嚴舒回憶著景諾噙著淚時的樣子,或許還小,景諾還沒來得及學會憎恨。
就衝著這一聲媽,我得保護他啊。嚴舒心想,可現在她能力不濟,還不知道自己這一縷幽魂什時候可以通宵達旦地在寶葫蘆外麵。
嚴舒想啊想,想啊想,突然想起今日課堂上聽來的一段心法。
修仙門派向來注重本門心法,嚴令不許外傳,不問自取視為賊也,她若是私自修煉,豈不是盜賊行徑?
但換一個角度想,萬一她修煉有成,重塑身體,她完全可以拜入淩雲派門下,若能為師門做貢獻,曾經的一點瑕疵也算不得什了。
這樣想著,嚴舒學著今天授課老師的樣子,在原地打坐練起了淩雲派的心法。
於是嚴舒以後每天隻需要做兩種事,陪著景諾去上課,晚上修煉心法。一月過去,她的魂魄越發凝實,能夠搬動一些不重的物品了,比如凳子,書。
這已經足夠,因為漸漸地,圍繞景諾身邊出現了許多鬼故事,比如對著一團空氣說話,再比如書本總會無端精確砸中欺負景諾的人的頭,再比如,上課笑話景諾結巴的人,竟然從板凳上摔下,引起更多笑聲。
當嚴舒修煉有成,重塑身體的那天,她便親上未央峰上的未央殿前跪下,請求拜入淩雲派門下。
淩雲派從未有成年女修自請入門,掌教與諸位長老商議過後對嚴舒道:“門口石碑,若你能在其前堅持一炷香,我便讓你入門。”
嚴舒對殿前石碑有些了解,毫不遲疑道:“一言為定!”
掌教淡淡道:“我所言斷不會更改。”
於是嚴舒幹脆往石碑前一站,雙目瞪著麵前石碑,一眨不眨,漸漸地她陷入一個絕妙的境地,四麵八方湧來無數劍光,至剛至柔,與她擦肩而過,卻不傷害她分毫,漸漸地她好似察覺出劍意與劍意之間微妙的不同,不是用眼睛,而是用耳朵、鼻子以及微妙的觸碰,每一道劍意上都有其主人的獨特印記,循著這些印記,她迷迷糊糊好像明白了劍意的由來。
少年時機械地揮出的每一劍為形,大道三千而我心所持劍道為意,塵世浮沉始終如一為魂,得道之後而不改其衷為神。
如今的她,連形都算不上。
猛然從石碑世界中醒來,嚴舒恍然發覺此刻已近黃昏。
掌教守於旁邊,沉默地盯著嚴舒。
嚴舒道:“香呢?應該滿一炷香了吧?”
掌教不答,一轉身,寬大的袍袖釀出層層疊疊的霧:“你隨我來。”
黃昏時分,除了大殿門口夕陽畫出一個傾斜的方形,其他地方都隱藏在黑暗中。
掌教端坐於上首,居高臨下審視嚴舒。
“你可有中意的師父?”
嚴舒微微一笑:“銳篤仙師。”
陰影傳來竊竊私語聲,似乎大家都七嘴八舌地提出異議。若是旁人,見狀必定膽戰心驚,說不得就要改投他門。
可嚴舒不一樣,她隻笑道:“諸位修為高深莫測,我能聽見的,必然是諸位想讓我聽到的。”
掌教怫然不悅:“噤聲!”
他又緩了語氣,對嚴舒道:“銳篤他生性放浪不羈,偏愛四處雲遊,如今不在淩雲派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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