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之間，頓時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夏姌忐忑不安的低頭不語，不敢再看母親，於冰也是萬萬沒有料到，她十之八九篤定女兒鍾情的這個男人，不但是個二手貨，而且還跟了個拖油瓶，這實在有點讓人難以接受，其它且不，女兒好歹也是名牌大學的碩士生，又是人民醫院的業務尖子，前途未可限量，模樣兒雖不敢傾國傾城，但也算是秀外慧中了，以她這樣的條件，最後卻嫁了個二婚男，去給人家當後媽？

    於冰沉默良久，道：“不可能！”

    母親如此這般的表態，夏姌雖然早有所料，但是一顆心還是如墜千丈之崖，可話是自己的，她也不好再改口央求母親，隻得隨之點點頭，神情卻不由自主的落寞下來，於冰仔細瞧著女兒，皺了皺眉頭，又道：“你是怎想的？”夏姌一驚，抬頭便見母親盯著自己，不由得慌了神，連忙擠出一絲笑容，道：“我我沒有想我聽媽的。”於冰仰頭朝，歎了口氣，道：“這是你自己的事，你為什要聽媽的呢？”夏姌聽著母親的語氣，似乎還有轉圜的餘地，忙道：“媽你問這個做什，你不是不能商量嗎？”

    於冰淡淡的一笑，拉過女兒的手，道：“夏姌，媽什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心的感覺，若按媽的想法，我的女兒這優秀，嫁給一個離過婚的男人，確實太委屈了，可是，要她嫁個一個不喜歡的男人，豈不是更委屈了？所以，媽才問你是怎想的，你要是真心喜歡他，他也喜歡你，就算離過婚，其實也沒什。”夏姌完全的驚怔住了，在她一貫的印象中，母親慈祥卻固執，謙和卻倔強，她這樣的一種性格，怎可能如此開明？夏姌不知所措的躊躇難言，支支吾吾了半，一個字都不出來。

    於冰拍拍女兒的手，目光幽幽，深情的道：“我記得我和你爸認識的時候，你外公是一萬個不同意，他很不喜歡你爸，他認為你爸這個人死腦筋，話做事古古板板，沒一點機靈勁。”夏姌莞爾笑道：“不會吧，我爸挺帥的呀。”於冰搖頭笑道：“你外公可不管他帥不帥，你知道嗎，你爸第一次進我家門，你外公叫他喝酒，他不喝就不喝，誰勸都不行，一滴也不喝，甚至連你外叔公的麵子都不給。”夏姌知道外公是個好酒之人，不由得咯咯笑道：“那外公肯定生氣了，後來咋樣的？”於冰笑道：“後來呀，你外公就再也不肯讓他進門了，一直到我和你爸結了婚，你外公雖然去喝了喜酒，卻始終沉著個臉，逢人便他的大女兒，嫁了個不開竅的大傻子，氣得我足足三個月，都沒回家去看他。”

    夏姌哈哈大笑，又浮想聯翩，腦海顯現出父親的模樣，於冰繼續道：“再後來，你爸主動要求去新疆支邊，你外公接連跑來找了我三四次，要我一定攔住他，可我知道你爸這個人，他認定的事情，就算八匹馬都拉不回頭，何況我是堅定支持你爸的，一個人總要有點追求，才能活出價值來，我不想為了這個家，束縛住你爸，所以我什都沒，隻可惜，當時我並不知道，我已經懷上你”到這兒，於冰忽然哽咽起來，眼睛噙滿了淚水，夏姌聽著亦是心中一酸，道：“媽，別了，其實咱們這個家，你才是最苦的，爸在九泉之下，應該都看得見。”

    於冰笑著拭淚，道：“媽這些話，是想讓你知道，隻要彼此兩情相悅，無論什艱難困苦，都能熬得過去，媽這些年把你拉扯大，的確吃了不少苦，可媽沒有後悔過，再苦再難，日子再不好過，我隻要一想起你爸，心頭就甜滋滋的。”夏姌也抹了抹眼淚，笑著道：“媽，現在有我了，我會替爸照顧好你的，你就等著享福吧！”於冰笑道：“我知道你最乖了，媽也沒有別的心願，你能夠開開心心的，就是媽最大的福氣。”夏姌摟著母親親了兩下，笑道：“媽，你能夠健康長壽，也是我最大的福氣。”於冰欣慰的看著女兒，過了半晌，道：“行了，你今跑了這遠的路，肯定也是夠累的，你別在這兒呆著了，回家去睡會兒吧。”

    夏姌看了看手表，淩晨兩點二十分，道：“沒事，我熬夜熬慣了，不累！媽，還是你睡吧，我在這兒陪著你。”於冰道：“你不知道累，人家還累著呢，走吧，走吧，你們全都回去睡覺，我不疼不癢的，用不著你陪。”“人家？”夏姌稍稍一愣，笑道：“你是杜慎言啊，他也沒事，大老爺們熬個夜，不算什。”於冰笑道：“你這孩子，你就知道人家不累了？”夏姌道：“哎呀，他那大個人呢，要是累的話，肯定在車睡了，你就別管那多了。”於冰指著夏姌，笑道：“瞧瞧，就是你現在這副表情，夏姌，你還是跟媽實話吧，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他？”

    夏姌一跺腳，道：“媽，你怎又來了？”

    於冰笑道：“行了，行了，媽都知道了，既然如此，你要怎支派他，那媽真就管不著了。”她頓了一頓，又笑：“夏姌啊，別怪媽多嘴，媽再多一句，不管你做什決定，必須得問心無愧，不僅僅要對別人無愧，更要對自己無愧，隻要你的心認定了，那就別再猶豫，人生的每一條道路，到底還是對是錯，是坦途還是坎坷，必須等到走過去了，你才能知道答案，對了固然可喜，錯了也勿用後悔，因為那是你自己的選擇。”

    夏姌笑道：“媽，你這是一句話嗎？”

    於冰笑了笑，便鑽回了被子，果然什也不再了，微微的合上眼，臉上還帶著一絲孩童般的笑容，不一會兒，便真的睡了過去，夏姌將床頭的燈光調暗，躡手躡腳的走出病房，然後下樓來到停車的地方，杜慎言躺在汽車的後座上，早已是鼾聲如雷，身上披著的那件外套，滑落到了一邊，夏姌輕輕打開車門，看著眼前這個男人，不由得搖了搖頭，四月初的深夜，依舊寒意襲人，夏姌彎腰撿起外套，替杜慎言再度披上，卻將他驚醒過來，他揉揉惺忪的雙眼，迷迷糊糊的就要起身，問道：“夏醫生，有事叫我？”

    夏姌連忙摁住了他，笑道：“不不不，沒事，你睡吧，我下來瞧瞧你的。”

    杜慎言定了定神，還是坐了起來，道：“現在幾點了？”

    夏姌道：“兩點多鍾，嗯那個你要是睡不踏實，要不就回家去睡吧，反正咱們也到路州了，我還得在這兒再呆一，暫時也麻煩不到你，你回家還能看看兒子。”杜慎言從車鑽了出來，穿上外套，伸了個懶腰，蹦躂了兩下，搓手笑道：“三更半夜的，還是算了吧，等亮了我再回家，阿姨已經睡了嗎？”夏姌點頭笑道：“這次謝謝你了。”杜慎言咧嘴笑道：“咱們之間，就別這些虛頭巴腦的話了，這次阿姨能夠逢凶呈吉，化險為夷，就比什都強。”夏姌想了想，亦覺有些後怕，笑道：“是啊，沒見到我媽的那會兒，我都快要急死了。”杜慎言摸了摸上衣口袋，掏出煙來點了，抬頭看看色，歎道：“時間過得可真快呀，轉眼又到清明節了，我還記得去年這個時候，我送馮大爺去望鄉公墓祭掃，這一轉眼，他也不在了，日子過起來，有點太不真實，就跟做夢一樣。”

    夏姌道：“人生如夢，的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杜慎言笑道：“要真是做夢就好了，這個夢做得不滿意，咱們可以眼睛一睜一閉，重新來過，人生這個夢，不但不能推倒重來，而且也太漫長了些。”夏姌沉吟著道：“你還是那的消極，這樣不好。”杜慎言笑道：“消極就是積極，積極就是消極，這兩者隻是相對而言，在一定的條件下，甚至可以相互轉換，沒什好不好。”夏姌笑道：“你最近還在看那本道德經？”杜慎言示意讓她等等，探頭從車座上的挎包，取出一卷稿紙來，正是夏姌為他注釋的道德經全文，隻因他時常翻閱，紙邊都毛卷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