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外的雷聲,在小巷內聽起來沉悶而又遙遠。
從酒樓走出來的男人,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拎起一柄烙著白花的油紙傘,撐開之後,走入小巷,天都的街道在深夜之中,異常的安靜。
他緩慢前行,目光翻湧著複雜的情緒,這是他這半個月來第一次走出酒樓。
他要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
狹長的走廊,拐角之處,兩道人影措不及防的撞上。
“乓”的一聲。
茶盞掉落在地,碎裂開來,熱霧四散,捧著茶具的侍女慌忙蹲下身子,手忙腳亂撿拾著地上的碎裂瓷片。
“小茶”高大的身影俯了下來,他笑著幫忙撿拾碎裂茶具,輕輕嗅著身旁女子的長發香氣,輕柔道“老師在閣休息?”
小茶捋著一邊的鬢發,不敢去看身後的太子殿下,而是軟軟糯糯嗯了一聲。
太子撿起幾片碎瓷,他揉了揉女孩的腦袋,微笑道“什時候在蓮花閣樓待膩了,都可以來找我,你知道我平時待在什地方。”
小茶麵色通紅,看著男人起身之後,拐過走廊,消失在視線之中。
停下腳步。
太子並沒有去推開蓮花閣的那扇門。
他攤開雙手,端詳著掌心靜靜躺著的那些碎裂瓷片,自己的掌心猶有鮮血,但血跡幹涸,並不是瓷片劃破的。
老師喜歡喝茶。
所以這個侍女的名字,就叫小茶。
但是他手心的瓷盞,被小茶端出來,不小心落在地上,碎裂開來,是溫熱的看來今日的天都,並不太平。
連老師也無心喝茶了?
太子低垂眉眼,他不知道三司的老人此刻究竟是什樣的態度,是坐立難安還是勝券在握,但是自從紅拂河異變之後,他已經無法在酒樓視若不見的繼續坐下去了。
出於自己父皇宮內的那道鍾聲,宏大而廣闊的覆蓋了整片天都的所有地域,那張壓在每個人頭頂的大隋鐵律,被他親手揭開這意味著,引起紅拂河異動的那位“涅槃大能”,能夠全力施展,遠方的青山風雨飄搖,所有的動蕩都來自於那,書院的鬥爭到了最後的階段,而天都的主人默認了一切的發生。
事情開始向著自己波及。
太子望向蓮花閣的神情,變得複雜起來。
李白鯨和李白麟兩個人,如今都住在天都,今日書院這場鬥爭的最終結局,勢必會影響到整個大隋天下的廟堂他無心與那兩位晚輩勾心鬥角,但未來能夠預見的“那些麻煩”,他必須要清理幹淨。
太子不再猶豫,推開了那扇木門,踏入閣內。
外麵大雨連綿,蓮花閣並不潮濕,老師坐在閣樓的二層,窗戶被大風吹得來回震顫,幕簾四散。
太子合上木門。
袁淳沒有去看他,而是倚靠在窗口,一隻手伸出窗外,金色紅色的雨珠打在他的手上,老人的麵色平靜而又漠然,雷光閃逝而過,天邊一連串炸響,讓他的鬢發胡須,鍍上一層淡淡的銀白。
“老師”將傘麵收起的太子,把傘身靠在蓮花閣的牆壁角落,淡淡的水汽氤氳散開,外麵是大寒天,他卻隻披了一件黑色大氅,麵是開襟的白色輕薄紗衣,看起來輕佻而又不雅,隻是此刻男人的神情,卻是十分的認真。
他攤開手掌,掌心上是斑駁的血跡。
太子誠懇說道“大隋的鐵律,不應該就這被揭開的。”
袁淳坐在蓮花閣的二樓,目光望著外麵的大雨。
老人身下的蒲團,被細密的雨絲打濕了方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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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三尺,但唯獨三尺之內,風吹不動,雨打不濕,整間蓮花閣的二樓,呈現一股異樣氣象。
大隋的鐵律,限製了這座天都皇城所有人的修為。
這並非是太宗陛下留下來的敕令。
而是初代皇帝在此地開辟城池之時,就懸掛著的最高品秩陣法,曆代以來,有無數的條框,律法,文字,束縛著每一位上位的大隋皇帝——
不可輕易解開這張敕令!
這道鐵律,壓在所有人的心頭,大隋千萬年,即便是當朝皇帝,也不得揭開鐵律當然有個別的例外。
譬如說目前這位,即便放到大隋無數曆史當中,也占據一席之地的偉大皇帝。
當權力集中到了,他便可以無視前人的規矩。事實上,太宗揭開鐵律,已經不是第一次,但從初代皇帝之後,這張交予其他人保管的鐵律敕令,沒有任何一位皇帝,能夠像如今的太宗一樣,如此肆無忌憚的觸犯而掀開。
這張壓製了涅槃境界的鐵律在皇帝弱小時給予了莫大的幫助,然而在他成長起來之後,反而成為了一種約束。
初代皇帝注視著自己的子民,螻蟻也是,後代的皇帝也是。
想要以皇權本身,親自動手掀開鐵律壓製的,那便會視為對於初代皇帝的挑戰。
曆代的鐵律掌控,層層分化,皇帝隻握著一部分,而最終的鑰匙,正是交予“蓮花閣”。
自己的老師袁淳,就是如今蓮花閣的主人。
太子來到這,他站在一層樓,遙望二層樓的老人。
老人神情恍惚。
他看著窗外的好一場大雨,自己作為皇城為數不多知道最終結果的人,仍然看得有些揪心。
袁淳輕柔而沙啞說道“陛下先前就來過了。”
太子抿起嘴唇。
先前單單自己知道的,太宗近十日未出宮,久居內,那老師口中的先前,究竟是多前?
“鐵律的打開,是陛下的決議,他想要看看事情的結果但其實他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結果。”老人收回枯瘦的手掌,惘然說道“我有時候覺得,大隋四萬境地,無論是烈日之下,還是黑夜之中,所有發生的事情,陛下都知道。”
太子注視著自己的老師。
“大青山的那一戰結局落下,書院之爭的結局就會出來。”老人輕聲說道“我本以為,陛下是想要觀摩那一戰,但現在看來,他仍然沒有離開皇宮的意思。”
“無論是白鹿洞的‘劍器近’還是應天府的‘聖樂王’,他們都沒有讓陛下提起觀戰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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