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人，不是有磧西嗎”

    突然之間，一個聲音傳入耳中。就像一粒石子投入湖中，突然泛開萬道波瀾，高仙芝的心神動了動，突然回過神來。耳中隻聽那名副將急急的，滿含著希望道

    “朝廷的規則，安西、磧西兩地互相依存，攻守互助。但是安西的級別高於磧西。一旦安西有事，磧西就是安西的後備兵源地，隨時出兵磧西，支持我們。現在，就算朝廷兵馬缺失，像上次的西南之戰一樣無兵可派，但是磧西那邊不是有兵嗎”

    “上次的三角缺口一戰，都鬆莽布支大敗，達延芒波傑戰死，後來又聽說他在磧西軍械庫埋伏了阿骨都藍，斬殺了那位青狼葉護和他帶的五千精兵，況且，西南之戰，他還力挽狂瀾，打敗了四十多萬兵力的蒙烏聯軍，難道連他也不可以嗎如果我們能堅持到他帶兵趕來，說不定一切都還有希望”

    那名部將急急道。

    如果是往常的時候，他絕不會這說，但是現在，這已經是他們最後的希望了。

    高仙芝沒有說話，但目光卻已不再如開始的那般冷峻，就如平靜的水麵起了一道道漣漪。

    那個小子嗎

    高仙芝腦海中絲緒飛舞，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想起了數月之前，王衝曾經寄給他一封信，勸告他不要攻打石國。那個時候，高仙芝還是一笑了之，並且覺得這封信有些無頭無尾，莫名其妙。

    但是這一刻，一個念頭突然不可抑製的升上腦海

    當日那個王家幼子給自己寄信，難道是已經預料到了今天這一幕嗎

    但是這個念頭掠過腦海，高仙芝很快就搖了搖頭，嗤然一笑。就連他都料不到會兵困怛羅斯，三萬安西都護軍麵臨著全軍覆沒的命運，一個十七歲的孩子又怎可能預料得到呢

    “千，不必再說了”

    高仙芝終於開口道，他的眼中透出一種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和平靜

    “從磧西到這路途遙遠，就算那個王家幼子真的神通廣大，就算他願意幫我們，也已經來不及了，因為我們已經根本撐不了那久”

    “大人”

    部將頓時為之動容。

    高仙芝擺了擺手，製止了他說下去。這一戰，隻有身在其中，才會明白，在怛羅斯，安西都護軍麵對的是什樣的對手。

    做為安西的大都護，高仙芝一生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這不隻是指過人的戰略和智慧，還有強大意誌。高仙芝從來都不會輕易的主動認輸，但是這一次，這已經不是承不承認的問題，而是在經曆了二個月的激戰鏖戰後，安西都護軍真的已經走到了彈盡糧絕，油盡燈枯的盡頭。

    安西都護軍是大唐最精銳的力量，整個中土軍隊中最精銳的士兵，都被送到了安西，成就了這隻名震西陲的雄獅但是就算是再厲害的雄獅，也無法應對十多倍於自己的強大對手。

    事實上，能在大食人狂風驟雨的密集進攻下堅持兩個月，安西都護軍已經用行動充分的證明了自己，他們並沒有給大唐丟臉

    “千，這多年來，我一直都錯了。在西域，我一直以為我們最大的敵人是烏斯藏，以及西域的那些諸多小國。如果讓他們結成聯盟，大唐在西域數百年的基石就會蕩然無存。”

    高仙芝突然道，高空中風聲呼嘯，他目視前方，語氣前所未有的平靜。一生中，他一直困於名祿，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對西域的形勢看得這清楚

    “但是其實我們都錯了，在西域，我們最大的敵人從來都不是那些有可能聯合起來的西域小國，也不是近在咫尺，不但襲擾的烏斯藏，而是現在站在我們麵前的大食人。他們比烏斯藏人更加的強大，比西域的諸國更加的貪婪，甚至比突厥人，都更加的有野心和侵略性。他們才是大唐日最大的心腹之患”

    “這一戰，我們沒有任何的退路。朝廷已經無兵可用，我們隻有靠自己了。安西是大唐在西北最大的屏障，如果安西失守，整個西域就會盡數落入大食人的手中，大唐在西域幾百年的基業將會毀於一旦。而西域失守，以磧西的能力，恐怕也很難抵擋。而最後，威脅到的將是隴西，以及京師”

    身旁，部將一臉觸動，瞳孔深處突然透出了驚悸的神色。這一戰，他隻注意到了眼前茫茫如海的大食軍隊，根本沒有想到這一戰之後的事情。雖然身處險境，但是他也隻是將這一戰定位為一場邊境戰爭，根本沒有想過它會對身後的安西和大唐會造成什樣的影響。

    京師

    他從沒有想過這一戰的影響會這深遠

    如果真的讓大食人通過安西、磧西、隴西，進逼京師，那他們就真的是大唐的罪人

    “傳令下去，七日之後，和大食決一死戰這一戰決不能有絲毫懈怠，就算死，也要體現我大唐的威嚴”

    高仙芝沉聲道。

    “末將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