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門開了，宋思清扶著肚子，慢慢地走了出來，神色憔悴，臉上沒有幾分血色。

    這倒也不是裝的。她昨夜一合眼，腦子全都是馬耀祖慘死的樣子，耳邊一直縈繞著馬耀祖的質問：“你為什要殺我，為什要殺我……”最後她連眼睛都不敢閉上，隻靠著床，靜靜地坐了一整夜。

    不過看起來，倒跟傷心難過所致，沒有分別。

    “瑤瑤，剛剛是不是官府的人來了？找到凶手了嗎？”宋思清眼睛紅紅地問姚瑤。

    姚瑤搖頭：“目前隻是查到了馬車的線索，凶手還沒有眉目。”

    宋思清低頭，輕撫著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哽咽著說：“我一直都不喜歡耀祖表哥，甚至很討厭他，可他如今人說沒就沒了，連句話都沒有留下，我這孩子，一出生，就沒爹了……”

    姚瑤蹙眉：“表姐節哀吧。這種事，誰也料不到。你顧著肚子的孩子，好好休息。”

    “嗯，謝謝……謝謝你們……”宋思清淚眼朦朧地看著秦玥和姚瑤，“若不是你們幫忙，現在……真不知道會是什樣了……”

    “不必，還早，你回去歇會兒，等吃飯了叫你。”姚瑤說。

    “我去洗把臉，看看爹怎樣了。”宋思清微微搖頭，往廚房走去。

    秦玥和姚瑤也沒管她，宋思清不是頭回來，對姚瑤家的東西都熟悉，姚瑤也沒打算伺候她。

    回到房間，關上門，姚瑤蹙眉說：“阿玥，你覺得宋思清因為馬耀祖的死而傷心，是真的嗎？”

    秦玥搖頭，沒說話。

    姚瑤說：“她不久之前，還想方設法，演戲騙我，想跟馬耀祖和離。如今，馬耀祖死了，她自由了，帶著孩子回到京城去，問題不大。我覺得，她這傷心，演得有點過了。”

    不過到此時，姚瑤也隻是覺得宋思清並不會因為馬耀祖的死真的難過，並沒有想過宋思清會跟這件事有什關係。潛意識，姚瑤雖然很討厭宋思清騙人，但她不認為宋思清會如此心狠手辣。

    還有一個原因，劫匪殺的是兩個人。宋思清就算要恨，想要擺脫的，也隻有馬耀祖而已。姚瑤看著馬明對宋思清很好。

    沒有人會想象得到，這件事，是宋思清做的。

    因此，姚瑤暫時放下芥蒂，收留宋思清，想著不論如何，她肚子還懷著馬明的孫子，這個時候翻舊賬也沒什意思。姚瑤上次給宋思清把過脈，確定是個兒子，不過她沒說。

    馬麗玲和馬月嬌昨夜是跟宋思清在一個房間睡的，秦玥讓四金給那間屋子放了兩張床。

    宋思清洗過臉之後，就到堂屋去，坐在馬明身旁，看著他昏迷不醒的樣子，默默垂淚。

    秦玥去做飯，平兒和安兒還沒起，馬麗玲和馬月嬌醒了。

    馬月嬌尿床了，在屋哭。

    宋思清剛起身，就見姚瑤過去了。

    姚瑤哄著馬月嬌，給她和馬麗玲拿了秦玥前日做的芝麻脆餅，孩子很快就不哭了。

    姚瑤給馬月嬌穿了一身幹淨衣裳，馬麗玲怯怯地叫了一聲：“表姐。”然後隻顧著吃手的餅，餅碎了掉地上，她又蹲下撿起來，吹了吹塞到了嘴。

    姚瑤把被褥拉到外麵去晾曬，讓馬麗玲和馬月嬌到院子坐著玩兒，給她們又拿了些點心。

    秦玥和姚瑤平素都是讓孩子睡到自然醒，沒有給他們立過睡覺起床的規矩，因為小孩子正在長身體。等秦玥快把飯做好的時候，平兒和安兒才起來。

    四金已經把水缸打滿了，院子又清掃了一遍。

    吃早飯的時候，平兒和安兒才見到家來了客人。

    “表姨。”安兒甜甜地叫了一聲。

    宋思清扯了扯嘴角，點頭應了一聲。

    “妹妹，你也來啦？”安兒還記得馬月嬌。

    馬月嬌呆呆地看著安兒，安兒笑嘻嘻地說：“你要叫我姐姐！”

    “姐姐……”馬月嬌怯怯地叫了一聲。

    馬麗玲貪吃，姚瑤盯著讓她吃慢點兒，別噎著。不過因為秦玥做的飯太好吃了，姚瑤家的點心也好吃，最後馬麗玲還是吃撐了，姚瑤又專門給她吃了兩顆消食丸。

    吃過飯，四金帶著平兒和安兒劃船去了，安兒拉上了馬月嬌一起去。馬麗玲認生，不願跟著去，也沒帶她。

    半晌張壯壯過來了。

    他昨日染了風寒，吃了兩副藥之後，已經完全沒事了，惦記著馬明，過來瞧瞧。

    “馬叔怎樣了？醒了嗎？”張壯壯一進門就問了一句。

    姚瑤搖頭：“還沒醒，不過情況穩定，沒有性命之危。”

    張壯壯歎了一口氣：“那就好，人活著就好。”

    他去看過馬明之後，見宋思清在那兒，很快就出來了，接了姚瑤遞過來的水，在院子坐了一會兒。

    姚瑤把情況簡單跟張壯壯說了，張壯壯昨日帶著伍縣令去過出事的地方，聽說馬車往金源縣去了，當即就皺了眉頭：“那些人謀財害命，不得好死！伍大人查案很認真，定能抓到凶手的！”

    “嗯，多謝壯壯哥。等我小姨父醒了，定會再重謝的。”姚瑤說。

    張壯壯連連擺手：“說這個作甚，都不是外人。我也是碰上了，哪能不幫忙？這兩天我都在村，這邊有啥事，隨時喊我就成。”

    張壯壯話落，說走就走，也不讓送，出門就回家去了。

    伍縣令對這次的命案很重視，昨日忙到了半夜才會縣衙，一大早就帶著人往臨縣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金源縣的縣令不是別人，就是姚瑤的三叔姚修文。他當初中了舉人之後，娶了個土財主家的小姐，捐了個官兒。

    雖然捐官的曆史由來已久，但原本舉人想當官，沒這容易。是這幾年，自從北疆國被大盛國滅了之後，皇帝莫雲齊需要把北疆盡可能多的地方都安排上大盛國過去的官員，一時為了管理，二來也是要教化北疆的百姓，讓他們盡快接受大盛國的文化傳統。

    因為這件事，原本大盛國的許多年輕官員都被派去了北疆，空出來不少官位。

    三年前，在大盛國西部，以容城太守苟蜚為首的多名官員貪腐謀反的事情暴露出來後，大盛國上上下下的官員，又迎來了一場嚴酷的肅清，查出有問題的，輕者丟了烏紗帽，重則流放，甚至砍頭。

    於是，又有一大批官員落馬。

    這些因素合到一起，直接導致當官的門檻比原來低了。隻要是舉人，名次不錯，捐些錢，當個小縣令，問題不大。

    金源縣與清源縣毗鄰，魏宇澤的外祖家黃家就在金源縣。原本的縣令是黃家的一個親戚，不過當初被查出徇私枉法，直接斬了。出了個缺，姚修文頂上了。

    伍縣令一邊派人暗中調查，他親自到金源縣縣衙，去拜訪姚修文。

    伍縣令知道姚修文，知道他跟姚瑤是叔侄，但也知道他們真正的關係並不好，甚至是不往來的那種。於是，伍縣令也沒提姚瑤和秦玥，公事公辦，隻說清源縣出了命案，追蹤線索到了金源縣，希望姚修文可以派人協助查案。

    當官的每人管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姚修文是不是幫伍縣令倒不是最要緊的，主要是伍縣令的人要在金源縣查案，必須得在姚修文這報備一下，否則接下來定會有諸多不便。

    “馬氏父子？”姚修文蹙眉，“請問伍大人說的是哪個馬氏？”

    姚修文如今比過去樣貌變了些，皮膚沒那細嫩白皙，還專門留了胡須，看起來成熟了點。

    伍縣令直言：“父馬明，子馬耀祖，或許姚大人認識。”

    “馬明？”姚修文點頭，“那的確是認識。家兄的連襟，倒不是外人。人命關天，伍大人盡管放手去查，本官會盡力協助的。”

    “那就多謝姚大人了。”伍縣令點頭，又跟姚修文說了幾句目前的情況，便起身告辭了。

    伍縣令如今調查的重點，第一是馬明的馬車，第二就是馬明當時車拉的那些皮貨。既然凶手搶了車，那些皮貨定是要換成錢的，隻要追查到皮貨的下落，找人就容易多了。

    當日晚些時候，伍縣令接到稟報，在金源縣的一條河，發現了疑似馬明的馬車。

    伍縣令趕到，就看死去的馬漂浮在河麵上，馬車從河麵露出了一個角。

    伍縣令下令把馬和車都打撈上來，被雨水衝刷過，又被河水泡過，看不出什線索來。隻能確定，原本車裝的滿滿當當的皮貨，全都被取走了。

    伍縣令讓人去詢問有沒有人看到什，有個老漢說，他一早天不亮就從河邊路過，當時這馬車就墜河了，他還喊了兩聲，有沒有人，沒聽到應聲兒，就走了。

    人群中有個漢子吆喝：“這車的人，是不是淹死了？”

    伍縣令看了一眼那人，沒說話，帶著人走了。

    那個漢子低頭，冷笑了一聲，快步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不多時進了一處不起眼的民宅。

    酒氣衝天，三個男人喝得東倒西歪，地上到處都是酒壇子，桌上還放著大魚大肉。

    “大哥，清源縣的縣令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