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7章 奠而後發發必中矣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林阡 本章:第1697章 奠而後發發必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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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聞因繞開郡主府門口的大火,在葉文昭指引下直奔懷雲苑,適逢林阡從昏迷中清醒,正在吟兒的幫助下吃東西,吟兒淚光點點、小心翼翼問:“這飯菜,可有貴陽菜係的風味?”林阡回神,點了點頭:“原是她親手做的?”吟兒這才鬆了口氣:“葉文暻的屍體被人發現了,雲煙姐姐出去主持局麵,說是要迎候韓侂胄和丘前來。”

    聞因見他二人親密如昨,頓時也放下心來,步步移近,道出觀點:“林阡哥哥,盟主,我適才想到一個關鍵,‘戰狼’有無可能不在丘麾下,而藏身韓侂胄擁躉之中?”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戰狼,在主戰派的幕僚幹著主和的事,就像當年的大嘴張那樣?”吟兒蹙眉。

    林阡當即醒悟,確實他燈下黑了:“我初見葉適葉大人時,他就對我說‘戰狼若非潛伏於丘大人身側,怕也是韓丞相親信’。本來兩個陣營嫌疑就均等,是因為丘剛好冬至來過陣前,後來才教我們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說到底也是仆散揆那老家夥的幹擾起效。”吟兒恨恨地說。假戰狼從雪夜那一戰開始就把丘拖下了水,從而消隱了韓侂胄及其背後的真戰狼。

    “雖然又見曙光,卻仍大海撈針……”柳聞因麵帶難色。總算突破瓶頸、擴大肅清範圍,可是韓侂胄的親信說少也不少。而且,韓侂胄的人顯然比丘的更難動。

    大海撈針?林阡根本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葉文暻和假戰狼不知何故這快就浮出水麵,據稱兩具屍體上都布滿刀痕,驚動了韓侂胄親自前來調查,也難免要激起丘的翻案之心——

    畢竟,韓侂胄在趙擴麵前一口咬定王大人是奸細、抓走了葉文暻並嫁禍林阡;現在卻情節顛覆還死無對證。作為唯一僅有的物證,兩具屍體上的傷口舉足輕重,不僅直接指向凶手和真相,而且案情涉及軍政,立竿見影地牽連甚廣。

    “走吧。”林阡既然已經醒了,不可能還躲著不出去,葉文暻身上的傷儼然都是飲恨刀造就,他本就沒必要藏,藏不住索性去認了,“解釋清楚,一人做事一人當。”

    “好,聞因……”吟兒力氣沒恢複夠,示意聞因來一起幫扶,聞因和林阡皆是一怔,四目相對之際,聞因難免尷尬,林阡正色搖頭,拄著飲恨長刀,微笑自己行動:“沒那虛弱,真要你倆扶過去,怕要被笑這是哪來的老伯。”

    “哪來這好看的老伯。”吟兒笑起來,還是擔心他摔倒,於是邊行邊留意。聞因識趣地退到他倆後麵,一雙妙目默默凝望著他背影。

    到場之時,正是韓侂胄、丘等人注視著仵作驗屍,葉、王兩人據說都已死將近一日,這並不妨礙有經驗的仵作檢驗。林阡上前正準備直接承認他倆的傷全是自己所砍,卻聽得那仵作開口:“王大人的致命傷在脖頸,屬橫刀自刎,力道極大,直斷喉管與動脈,王大人應是武林高手;葉大人身上雖有不少刀痕,最重的傷卻在後腦,眾位且看,顱骨都已開裂……”

    “何意?”丘驚得聲音都在顫抖,林阡和吟兒突然也意識到,誰說葉文暻就是林阡殺的?為什葉文暻不能作為一具死屍放在假山?

    “丘大人,你還有什解釋?”韓侂胄冷笑,眼中射出陰冷、尖利、毒辣的光。左膀右臂的說法,是丘自己提出的,現在其中卻有一個鐵定是金軍細作,丘這頂烏紗帽隻怕是保不住了。

    “我要求重新換個仵作。”丘強顏鎮定,“真相不能僅靠一個人說。”

    “丘大人這是質疑下官?!下官從業二十年,一直恪盡職守!”仵作難掩惱怒,“下官可對天發誓,決無半句假話!”

    “那就請仵作大人對天發誓吧。“丘找來的另一個人是太學博士前幾日推薦給他的太學生,據說天賦異稟,近來聲名鵲起,不過二十歲左右的年紀。還未入仕的他極具少年人的耿直,才剛驗屍片刻,便起身來直言。

    仵作一愣,臉色蒼白,聲音發虛:“怎……?”

    “遇有死者,必根究其所以致死,仵作必守原則,做了二十年‘下官’卻忘了?”少年冷笑,語帶諷刺。

    仵作大驚:“哪來的無名小卒含血噴人?!”

    “韓丞相,丘大人,草民以為,一名死者遭到不同人的同時刺殺、同時打擊,若要定哪個對致命傷負主要責任,必須謹慎斟酌,方可確定由誰償命。”少年轉身麵向韓侂胄丘,不卑不亢。

    “年輕人,確實要謹慎斟酌。”韓侂胄眼神一厲,仵作忙不迭地後退一步,少年卻不畏強權:“死者後腦傷看似極重,但卻是死後許久才受,故而雖有骨裂、顱中卻無瘀血;胸口刀傷,才是真正致命!”

    “那便要驗刀傷是否飲恨刀!是否他林阡出刀打死葉大人、葉大人死後許久才栽倒在地!是否他林阡出刀迫得王大人自刎!是否他林阡的人神通廣大到篡改王大人來曆!是否他林阡的人將葉大人王大人屍體藏匿、遲了整整一天才顯露!”丘欣喜,如遇救命稻草,一口氣推測出一連串不利於盟軍的可能;韓侂胄大怒,聲音與丘不相上下:“你是何人,叫什名字!”

    “草民宋慈。”少年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目光炯炯,語聲鏗鏘;與此同時林阡也將刀遞上:“那就驗吧。”他也想還原真相,知道自己到底欠了葉文暻幾刀。

    宋慈肅然看他:“素聞盟王仁義、抗金不可或缺。但那與本案沒有關係,實踐方知真相。”

    在宋慈比對傷口和飲恨刀之際,在場所有人都一顆心提到嗓子眼,約莫半柱香過去,宋慈還和適才一樣的神色,眾人卻基於各種心態大汗淋漓。

    卻見宋慈站起身來,冷靜將刀還給林阡:“死者身上傷痕,無一屬於此刀。”

    “怎可能?!”若非丘聲音大,吟兒差點喊最高,林阡何嚐不是一臉懵,是的連他倆也以為林阡是凶手……

    “不過,死者當真是葉大人?”宋慈繼續語出驚人,“死者髒腑有疾數年,而據草民所知,葉大人絕非病夫。”

    眾人知他所言非虛,皆是倒吸一口涼氣,案情愈發撲朔,個個一頭霧水:“這是有人掉包?”“真正的葉大人在何處?”

    “精彩,精彩極了。”恰在這時,有人拊掌從內間走出,把原就屏氣凝息的眾人全都嚇了個半死。三更半夜他幾步一蹣跚到底是人是鬼?隻有在看到他在燈火下的影子之後,眾人才勉強把心魂塞回軀殼——

    葉文暻!?

    

    他消失了整整一日一夜,直到此刻在殷亂飛的攙扶下又走出來,在場所有人才反應過來,難道說這是個局?!原來夜市上那些人說“葉大人絕對不可能死”不是沒有依據,像葉文暻這般城府至深的政壇高手,深謀遠慮精打細算,怎可能輕易死……

    不對啊,當他碰到一個走火入魔喪心病狂的林阡,為什不能死?!像昨夜那般順其自然合乎情理的殺人大戲,仆散揆將它導演出來後就一直深信不疑,結果……劇情突然走岔了,為什會走岔了?!

    隻有一種可能,本來就不是仆散揆導演的……

    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這一盤仆散揆真的顧此失彼,光顧著和林阡為了談判而廝殺,忽略了葉文暻才是這場談判的促成者!換而言之談判的人選全是他挑,他自然算到了所有人的來意,尤其是林阡和仆散揆的。

    所以這哪是宴席,分明是網!什主和派主戰派求仁得仁,根本是騎牆派在借機實現目標!

    “丞相、丘大人,還請恕罪,躺著的不是文暻,站著的才是。”葉文暻臉色無血,中氣不足,神態仍複雜得難以言喻,眼神亦渾濁得無法看透。

    林阡遠遠和雲煙四目相對,她對他輕輕搖頭,示意她也並不知情。然而葉文暻活生生地歸來,總算使林阡和雲煙的罪惡和愧疚感少得多了。

    韓侂胄和丘毫不例外皆一臉驚疑,看看屍體又看看葉文暻,許久才相信他不是鬼。眾人不得不歎葉文暻行事滴水不漏,這死者長得也太像他了。

    韓侂胄從護衛深處走出,故作威嚴問:“文暻,這是……怎回事?”

    “早在這個月的月初,伯父便已將‘捉拿金軍奸細戰狼’的任務托付給了他最信任的幾個門生,其中一個便是交遊廣闊的文暻。”葉文暻淡笑,告訴眾人他的目標正是剔出戰狼,“逆賊‘戰狼’混跡朝堂,攪渾主和派,危害主戰派,不可不除。”

    “所以你早就預料到,談判結束會出什事?”吟兒想起葉文暻收拾宴席時對她近乎挑釁地笑,竟像算準了她會吼出一句“找死”增加她殺人嫌疑似的。其後,葉文暻也爭取了許多機會和他倆獨處,應該是故意給金人栽贓嫁禍給他倆的機會。

    “我以自身為餌,引,不對,是迎合仆散揆對你二人嫁禍。”葉文暻笑了笑,“我雖沒有想到會有兩個細作作案、亦未曾算準具體的時間地點,卻深知,金軍不會放過你我二人的積怨。”

    “兩個細作作案……”林阡沉思,不曾否認積怨。

    “不錯,將我打暈帶去假山,和與你在假山交手的,是兩個細作。”葉文暻沉穩一笑,“後來我才知道,一個是金蟬一個是殼。”

    “文暻,到底什意思?”韓侂胄和丘連葉文暻曾被林阡“殺害”過都不知道,自然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講什。

    “金軍有兩個細作,一為真戰狼,一為假戰狼,他們在仆散揆的指示下,妄圖將我殺害並嫁禍盟王,王大人便是其中的一個。所幸我因為預知被害而先穿護心鏡,所以才不曾真的送命。”葉文暻對他們釋疑,“不過我也不曾想到,另一個細作一出手就對準了我的後腦,使我一時之間不能清醒、當場抓住他還盟王公道,更還不慎引起府內大亂、節外生枝。好在郡主知我心意,第一時間將事件壓了下去。”

    林阡暗忖葉文暻真是膽量過人,想必他是為了效果逼真誘戰狼上當,盡管一早就有個長相相似的“葉文暻”可用,卻還是親身上陣鋌而走險,直到收網的此刻才將贗品公布於大眾。不錯,屍體和葉文暻既然先後現身了,那就代表他要收網了。

    “原來如此啊……”與眾人如夢初醒的角度不同,雲煙意識到殷亂飛幾次三番要接近自己是為何,並不是要為葉文暻討回公道,而是要告訴她葉文暻根本就沒死,殷亂飛是少有的知情者守護著葉文暻這個大活人,可她,先因要秘不發喪,後因林阡昏迷不醒,一直就沒閑暇去看葉文暻……

    “大人當時隻是一時閉氣?竟然沒看出來……”昨夜由於忌憚林阡戰力,甫一見到葉文暻遍體鱗傷,垚老和江中子倉促看了幾眼,竟就斷定他死了、繼而氣急敗壞緝拿凶手。此刻的他們既高興又慚愧更生氣,高興主人沒死,慚愧他們大意,生氣葉文暻沒有事先告訴他們。

    “葉某不是信不過各位,而是想到,萬一我沒有當場擒獲歹人,那抓歹人還需要時間,期間金人們必須繼續上當、懈怠、無法應變或逃竄。那,如果我一早就告訴各位,各位還怎跟盟王拚命,怎演一出逼真的戲給仆散揆那隻老狐狸看。”葉文暻笑了起來,果然如林阡所料是為了效果逼真。吟兒攥緊拳頭,隻覺得沒這簡單,葉文暻他就是想看勝南落魄!

    “是了,咱們幾個武功最高、樹大招風,若是要騙金軍出手,我們的行蹤就必須給金軍掌握,所以自然不能保護在大人身邊,而是應該像昨晚那樣四處巡邏了。”淼老寬慰眾人,說得倒也不錯。

    “昨晚涉及金宋談判,戰狼必在,不出席反而有嫌疑;郡主府內戒嚴,仆散揆若要殺人,必出戰狼。為了將這個絕頂高手當場擒獲,宴席後我便回到房中落單,誰想到許多人保護和盯梢都還是出事,殷亂飛等人甚至沒察覺到戰狼與我的來去。”葉文暻歎了口氣,說他錯過了多個當場抓人的機會,“好在,我預先在衣上留下劇毒,誰來擄我必將沾碰。那劇毒無色無味,沾上便無聲無息入體,中毒者卻很難察覺其存在,不管是太醫或仵作,想必此刻都能驗證,到底何人身上有它。”

    一幹人等還未準備好,突然發現他話音剛落抓奸細竟立即開始了!很明顯的,此刻能來觀看驗屍的人,也全就在他葉文暻預定的範圍內。是的,戰狼必然關注此案發展,可戰狼這一天一夜也懈怠了!

    “唉,葉某也沒想到,預留的一手,竟成了關鍵。”葉文暻坐等戰狼落網,嘴角浮起一絲笑。

    

    丘早已因為王大人毋庸置疑是細作而沉默低頭不語,此刻看太醫等人檢查完了自己麾下、又走到韓侂胄幕僚們麵前,眼中忽而燃起了一絲希望。

    “丞相!丘大人!這……”不久,太醫仵作們均是大驚,上前稟報幾乎全都慌神。

    “怎?”韓侂胄察覺不妥。

    “有十七位大人血中都有劇毒,不過這十七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燒傷。”宋慈是唯一一個泰然自若的。

    “這毒藥,入皮膚較慢,但經過血傷卻快?”吟兒久病成醫,意識到這是火毒的一種。

    “適才郡主府門前的大火,原來是這幾位幕僚的轎子著火……”柳聞因也回憶起來她來時門口的濃煙滾滾和眾位大臣們的狼狽不堪,好幾個人被燒得皮開肉綻,想來火毒就是那時候傳染。

    “多少表麵的意外火災,實際都是毀屍滅跡。”林阡歎息。很明顯,戰狼有預知凶險的能力,卻也是快到郡主府的路上了才察覺毒素的存在。

    “無妨,已經急劇縮小到十七人,這十七人寧枉勿縱,全都撤職或下獄。”雲煙立即開口。

    “丞相!冤枉啊!”“丞相,臣願報國殺敵,不想蒙冤係獄……”這十七人當然有十六個是無辜,沒想到先遭了火災,後成了疑犯,紛紛求救,泣不成聲。

    “暫且回鄉養病,不可接觸軍機。”韓侂胄未想到今夜非但不能錘死丘反而自己被釘牢,冷汗直冒當然不可能將他們這些人定罪或處死,一則他們給他行賄,二則他們和太多人盤根錯節,三則,幕僚與金人千絲萬縷,自己豈能脫得開關係!必須先以最低處罰來大事化小!

    而這十七人,在林阡和吟兒眼,卻有特殊的顯眼的兩個,一個是賀思遠父親,一個是尉遲雪父親。昨晚他倆見到時還想過,“如果秦向朝沒死,那他可能也會升到如今這個位置吧”,這重要的一個念想居然稍縱即逝了:這兩人曾與身為金朝細作的秦向朝交好!他們,也完全滿足“大約三十年前入宋為官”!

    緩得一緩,畢再遇必須開口提醒:“即使罷官還鄉,也建議丞相務必監視他們。末將聽盟王說起,那‘戰狼’絕非等閑之輩,即使不接觸和傳遞情報,也擅長破解我軍細作的交流方式。”

    “本相知道。”韓侂胄一臉不悅,怎還可能多留,瞪了葉文暻一眼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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