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2章 笑靨如花肝腸似火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林阡 本章:第1772章 笑靨如花肝腸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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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金軍會否在今夜發起對宋盟的突襲,跟他們都沒有關係。柴婧姿發話說,就算在刀叢逆著擠、血海浮上天,咱們也要做掉那區區一個凶徒。

    既做了緝凶的決定,眾人便立即向臨江仙要了幫手,以李美人被殺的老樹為核心分批尋找蛛絲馬跡。

    餘大叔說:“那賊擅長用棍,應該是個慣犯。”為了縮短時間和加大勝算,柴婧姿鋌而走險甘做誘餌招搖過市,反正有她的大官人陪在旁邊她不怕!

    往西走到小青杏和亂溝的交界,沿途雞犬逐漸少、人心也愈發亂。據說今日傍晚時候,金軍還一如既往地朝此村射來招安文書,可惜他們的處境比不上那些在襄陽以多欺少的戰友,因而對民眾的收效還有待觀察。柴婧姿撿起那些文書看時,發現其中摻雜了幾張通緝類型的告示:“什妖魔鬼怪,一個都不認得……”

    昔年除了楚風流之外,金軍無人敢貼林阡的通緝令,大家更愛懸賞捉拿那些有機會捉得住的,比如越野、穆子滕、莫非、鳳簫吟等等,雖然那些也沒捉得住……

    今日依然如故,這些通緝令描摹得都是大約六分像的除林阡以外的宋盟主帥。青麵獸本來還湊過頭來一起看,待她翻到倒數第二張時,他慘叫一聲跳開一大步,沒站穩差點往後便摔……

    “怎了?”柴婧姿趕緊扶他,還以為他又病發。

    “好可怕!!”他一手捂著左邊眼睛,右眼不敢看又忍不住偷瞄過來,另一隻手則指著通緝令忙不迭地叫喊。

    “哦,‘黑寡婦’啊……”柴婧姿回過頭,看到畫上女子神情凶惡似母老虎,計上心來,咯咯笑著挽住他臂,以婦人對孩子的語氣哄騙,“要乖乖聽婧姿姐的話,不然就教黑寡婦吃了你~”

    “翻過去翻過去,不要看!可怕!”青麵獸不停擺手。

    “哈哈你也有怕的東西?”婧姿見他真的畏懼黑寡婦,不得不將這張翻過去,看到最後一張愣住,冷不防地哇了一聲。

    隻見那告示上寫著:“得丙首者,與絹銀二萬匹兩,即授四川宣撫史!”賞賜比前麵加起來還多!是個怎樣大的來頭?!拿到東邊人多的地方去問,好像是金軍恨之入骨的四川宣撫使安丙,誅殺吳曦居功至偉,事成立刻收複諸州。

    “殺吳曦的不是盟主嗎?怎會是這個安丙?”酒館角落,忽然有男人蹊蹺詢問,坐那偏,戴著鬥笠,一身淺色衣衫,燈火顯得不是那清楚。他聲音清清冷冷,看來是不愛與人交流。

    “可是,金軍對盟主的懸賞沒有對安丙多,可見安丙才真的是殺吳曦的人啊!”“那個盟主應該沒做事,隻是掛名而已吧。”“就算傳言說是她殺了吳賊,也有可能是宋軍刻意給她造勢。”“也是。仔細算來,她也不可能那快,幾天之內就去而複返……”酒館大半夜的僅有十幾個酒客,交頭接耳起來卻也自成一個熱鬧世界。久之,柴婧姿也懂了,黑寡婦、鳳簫吟、主母、盟主、母老虎……是同一個人。

    那時,角落的男人似是一動想要發作,被他對麵的恬靜女子按住:“沉夕哥,莫要亂心。”“這些人顛倒是非……”“顛倒是非的是金人。”“闌珊,你說得對。”當那個男人一時失去理智,女子便充當了他的軍師,不刻,他便不再那困擾,點頭認可這是金軍的陰謀,“恐怕是故意抬高安丙、意圖貶低盟主。與其在這浪費時間,我即刻趕去才是上策。”說罷便與她匆匆結了賬錢上路。

    他們出門時,青麵獸剛好在店外蹲一邊瞧馬糞球——細察其紋理,訪物外之趣,神遊其中,怡然自得!

    太過新奇,看愣了神,就連婧姿慘叫起來都險些沒聽到。醒來時,驚回頭,乍見有個才進店的惡徒對著已經喬過裝卻掩不住妖嬈身段的婧姿拉拉扯扯,婧姿雖然大呼“救命”,可是她的同伴都不急,那些個暢聊江湖的酒客們又急什呢?

    青麵獸呀然一驚,神定,便來捉人——

    “放手。”青麵獸才剛衝回酒館內,一見到那惡徒腰間的棍、和婧姿已經發紅的腕,便聯想到了李美人身上的淤青和後腦的棍傷,自然斷定那就是他要找的凶手,當即昂首叉腰堵在門口。

    “一邊兒玩泥巴去!”那惡徒有幾個跟班同行,適才進店時都見過他路邊玩泥,於是認定了他是個可欺負的小嘍羅,誰還會去注意他堵門口的一番動作?

    當是時惡徒厲聲一喝,跟班們兀自劍拔弩張,原先還事不關己強裝鎮定的酒客們,刷一聲翻窗爬樓躲桌子底下基本都消失成一溜煙……

    那惡徒陰冷一笑,目中全然邪惡,急不可耐把婧姿摁倒在地,手上的棍也同時蓄勢待發;眼看他如獅似虎地當著眾人麵就要開動,跟班們不知是物以類聚還是習慣已久,居然圍起來肆無忌憚地亟待觀賞……

    突然間,那惡徒卻被人小雞小鴨一樣地拎了起來,過程中完全無法掙紮或反抗——除了變化太快來不及反應以外,還有個原因是他手上的棍被一股強力硬生生卸脫了手,脫手之後不肯放手的他甚至覺得自己蛻了一層皮,怎回事!

    “說了放手。”那個拎起他的怪物揪住他就朝反方向跑,邁開一大步後意識到婧姿需要保護,遂一腳停在門檻處,轉了一圈後把他當暗器一樣地向遠方郊外擲、了、出、去……

    以為嘍囉,誰知王者?!嗜殺卻被反殺,轟一聲響,傻了眼的那群跟班卻隻能腦補主帥朝田野砸出個巨坑的畫麵,看不到,是因為那怪物在虎視眈眈著嚇得他們無暇探頭看……

    “所為非人,何必為人!”青麵獸大呼小叫之際,柴婧姿分明看見他一雙眼射出淩厲的光,正想著他該不會是個什閻羅王之類的鬼神?他的智力便又立刻降到了頑童:“吃吧!”估摸著他本來是想揮刀喂他們一個群攻的高招的,然而比較順的那隻手偏偏緊攥著個馬糞球……

    頑童?頑童哪有那般巨力,一個馬糞球而已,就始料未及地橫穿了這一列金兵的頭臉,一球過境,寸草不生。

    “埋了他們!誰都不準告訴免得惹禍上身!知道嗎!”見眾金兵當場斷氣,柴婧姿當機立斷,一邊取出身上銀子給店家,一邊準備到店外去割那惡徒的頭顱、帶回去好祭奠李姑娘。

    “知道,知道!夫人饒命!”店家早嚇得臉色慘白,有氣無力回應時,都不敢從櫃台下爬出來。

    “大功告成,緩過來吧~~嗯?大官人?”柴婧姿一笑,上前去輕輕捏了捏他的耳朵,相處這多天她當然知道操控他的辦法,自信自戀以及自豪。

    但他眼神卻遲遲沒有恢複正常,似乎還在為了適才的行為沉思。

    “他們死得好,你沒殺錯人。”她狠狠說,見他依舊沉默,怕他深受其害,故而決定不勞煩他。“原來那凶手被你甩到這了。”雖然她有潔癖,卻還是忍著髒汙,在酒館的幾百步外親自砍了那惡徒的人頭。

    

    這離酒館甚遠,儼然沒什人煙,一陣暖風吹過還不慎吹滅了手上的火,柴婧姿在打火折子的時候看到黑暗中默默抱住人頭的他眼神清亮,禁不住滿心的喜悅和喜歡:“大官人,你目不轉睛盯我看,我就算死在這都心甘!!”這個縱情聲色的熟婦,興致勃勃險些把火折子給扔了,直接撲上前來就要脫他的衣服與他親、熱,哪有半點兒在酒館表現出的放不開!而他因為要抱住人頭、沒法騰出手推、糊糊塗就摔了個四腳朝天。

    樹叢的另一頭卻一閃而逝一縷光,柴婧姿驟生警惕,不得不停了動作熄了火折,攙起青麵獸向他做出個“噓”的動作、壓著他的頭一起撥開草木看彼方——

    本來還是一兩個人匆促來去,鬼祟得像極了盜寇踩點,一炷香功夫交錯穿插過好幾批人之後,終於在此地聚集了兩百多人,而且還在陸續增多。

    “這多人聚集在這,像是要舉行什武林大會……”不同於其他美人都是良家女,柴婧姿是唯一一個出身煙花之地的,自然懂那些三教九流的江湖事。躲在暗處觀察了沒多久,她大致猜到他們可能是密謀要討伐誰——他們是宋盟,要討伐金人?

    “四弟,你怎也在?適才這傳出巨響,金軍眼看可能攻過來,二哥和軍師便叫我過來看看……”

    “三哥,你……我,我們……唉!”

    兩個人雖稱兄道弟同氣連枝,卻一個意氣風發,一個麵色淒清,居然不是約好的、而是碰巧撞在這的兩路人。

    婧姿一驚,蹙眉:不對。雖是宋盟,卻不像是要討伐金人,至少那個欲言又止的四弟不像三哥那樣是循著巨響到這來防禦金軍的。

    “出什事了?你們沒奉命、到這來做甚?”三哥擎著火把走上前,問出婧姿的疑惑。

    話音剛落,林子那頭來了另一個粗莽大漢,看上去才是四弟本來等候的人。果然四弟的臉色有些緩和,奔上前去迎那粗莽大漢:“七弟,我倆看來都把這聲巨響誤認成和對方到此會合的暗號了,也好,天意如此,一起撤吧。”

    “孫琦,胡三十!昔年說好一起上前線殺敵,好不容易上前線,才輸幾場就不想幹了?居然約好要打道回府嗎?!”三哥瞬然看懂,軍刀當即提在手心。

    “吳贇,別激動,你聽我說……唉,大夥兒都一腔熱血想保衛家國不假,可是,主公不在了,大夥兒都人心惶惶的,根本使不出力,難道明知是死還要去送?索性一起回隴西去吧,至少還可以做些戰備。”孫琦雖也抽出一對青鋼寶劍,卻明顯不是為了殺人、而是自保。

    吳贇、孫琦、胡三十,正是隴西單行寨的三、四、七當家。

    雖說這些年來,隴西盟軍由吳贇、孫琦、何猛為主,劉淼、胡三十、張鑒軍師為輔,聲勢浩大,如火如荼……但是攻和守不一樣,思慮再三的孫琦並不覺得隴西兵馬到定西來能發揮所長,尤其是在主公林阡已死這萬分可悲的大前提下。身為莽夫的胡三十更不必說了,誰都不服隻服林阡一個,昔年林阡帶著他打過無數勝仗,最大的莫過於泄崖塘大敗楚風流那場。

    “主公暫時不在,可還有主母啊!不戰而逃算什!今日逃明日也一樣會逃!”吳贇驃勇卻不莽撞,素來對上級令行禁止,難以理解眼前的調度不力。

    “主母?那不過是個嗜好虛名、搶人功勞的齷齪小人罷了!”胡三十氣急敗壞。

    “住口,豈能這般辱罵盟主!”吳贇臉色一變,也是氣不打一處來。

    柴婧姿不禁一愣,想起被自己落在酒館的黑寡婦通緝令和安丙通緝令,心底雪亮,金軍哪像酒客們說的那樣是“貶低”宋軍主母?根本就是要“詆毀”吧!

    她猜對了,早在戰狼和林陌說起吳曦之死、驚聞吳曦是被盟主殺死而非世人相傳的安丙時,就想到了以“將安丙功勞據為己有”當作削弱鳳簫吟威信的敲門磚!所用方法,正是懸賞。

    雙方沉默片刻,胡三十還是不以為然,吳贇憤然轉臉向孫琦,見他一味回避,聲音都氣得有些變了:“孫琦,你呢,你也信胡三十信的那些鬼話?!主母誅殺吳曦有什不可思議?當初主母誅殺單行,你我全都在場,那時候大家都說她‘勇冠三軍’……”

    “此一時彼一時。”孫琦眼圈微紅,“當年還不知道,她,畢竟是金國的公主。”熟悉孫琦的人都知道他和金軍有不共戴天之仇,早在追隨林阡之前他就在隴西占山為王對金軍誓死不降。

    柴婧姿暗想,哦,金軍看來還有別的謠言植入人心。“金國公主?”她微吟這鳳簫吟的又一重身份,不知真假,饒有興趣。

    她又猜對一半,戰狼親口說過:“鳳簫吟的身世,其它時候都可以被宋方忽略甚至對我軍有消極影響,但此情此境,一沒有林阡庇護,二她自己是信仰所係、如何可以有半點不穩?可惜這身世是她終生汙點,徐轅極力為她造勢,恐怕要失算反噬了。”故此,當前的金宋戰場兩個精神領袖,竟奇跡般地是“林楚江的兒子”和“完顏永璉的女兒”這般的置換關係……

    “何必糾結血統,她為金國做過什事?殺過什人!算哪門子的金國公主?!”吳贇明辨是非,力勸回頭是岸,“孫琦,沒什此一時彼一時的,輸仗是因為勝敗兵家常事,至於主公,他也不可能濫殺無辜,和主母一模一樣是被金軍中傷!你們擦亮雙眼,豎起耳朵,聽著看著,這定西戰場不再是主公失蹤時的群龍無首,主母和天驕已經及得上主公九成,風威越將軍也將到來、助我等抗金一臂之力!這個時候謠言四起,顯而易見金軍急了!!”

    “自欺欺人!殺害主公的戰狼和林陌,已接連殺傷華前輩、郭大俠、肖憶、藍揚、袁若……否則怎教天驕和越將軍才從襄陽抽身便又頂上來補?這還不算,金軍怎會滿足於此?曹王早就用了數日獨處的時間說動了鳳簫吟倒戈,父女勾結害死了何猛、打敗了從未敗過的天驕!甚至連主公都是她害的!”胡三十站在傳言的基礎上頭頭是道。原來,近來竟有言論說:鳳簫吟前段時間失蹤不見,直接導致了林阡入魔暴斃;而這段時間原本就是曹王利用傳授武功的機會來策反她的,眾所周知回來之後鳳簫吟真的武功大增行蹤詭秘判若兩人;盟軍從她回來之後的屢戰屢敗全都是因為她的變節,所謂的能與戰狼抗衡也不過是表麵的假象罷了!

    “天驕比你還糊塗嗎!變節了他還留著她!?”吳贇怒不可遏。

    “天驕?或許已被她殺了控製了!吳贇,你難道不覺得可疑嗎!她失蹤回來不久,完顏永璉就宣布退隱,不正是因為說服她為內應了高枕無憂了才放心功成身退?!她與林陌在靈堂交鋒,明明不敵怎就沒有死在當場?分明就是為了誘引接應她的天驕敗死!還有何猛犧牲那日,竟還有金軍到她帳中給她送信,分明是與她暗通款曲,部將們想要殺掉那人,鳳簫吟卻還攔著不讓……種種現象都指明了,她已經在給曹王給金軍效力。或許是她覺得血濃於水,或許是她存心要報複主公……總而言之,就快結束了,盟軍將麵臨滅頂之災,我們,我們退回隴西家園,將來能守多久便是多久。”孫琦噙淚說,越堅定的人其實越容易多疑和脆弱。

    “糊塗啊,定西也是家園,從這退一步,隴西就少十年……”吳贇說不下去,痛心疾首,“天驕他們說得對,千瘡百孔的定西,最容易被這些捕風捉影的謠言滲透。”

    婧姿聽得納悶,暗忖:報複主公?為什鳳簫吟要報複她男人?是信了林阡濫殺無辜所以她要斬妖除魔呢,還是覺得林阡女人太多所以她因愛生恨?婧姿輕笑,差點出聲。

    忽然又想起入夜前她斥責王堅餘玠時說:金人來了抗金聯盟的人會不知道?金軍有間諜在他們,他們也有間諜在金軍的——可惜,這句話未必成立了,本該洞若觀火的時候,宋軍居然在內訌!原已被徐轅和鳳簫吟提升到九成高的士氣,竟被那戰狼幾個謠言就輕易擊得粉碎。

    “我們願幫他們又如何?他們連自家大哥都不信。無聊。”青麵獸總算從魔怔狀態下出來,打著哈欠邊低聲說邊準備走。

    “是大嫂。”婧姿趕緊捉住他,示意繼續聽,並且告訴他,鳳簫吟啊主母啊盟主啊是個女的。

    “噢。”青麵獸欠連天,似乎很困。

    “誰真想臨陣脫逃!三哥,你知道我脾氣硬、戰死沙場三生有幸,但若是執意留在這被鳳簫吟和金軍夾攻,隻怕連刀槍都沒機會握緊就白白送命!我肯,我麾下兄弟也不肯!”孫琦言之鑿鑿,胡三十連連點頭:“還囉嗦什!走吧!”

    “不準走!”吳贇大驚拔刀。孫琦還存希望:“三哥,同我們一起走吧!”胡三十提刃相迎:“四哥你先,我來殿後!”三個人聲音混在一起誰也說不服誰。

    孫琦一邊堅定地引領逃兵,一邊繼續對吳贇陳詞:“三哥,我原以為鳳簫吟是個母親被我軍殺害的金國公主,心想她即使與主公有血海深仇,也早已化解成了夫妻之間的恩情。最近才知,她的母親竟是冤死的,我軍在洞庭圍剿一個病入膏肓的無辜女人根本有違天理,事後發現做錯竟也不肯承認還不了了之更加是有失道義。此外,當年她在繈褓,淩大傑那些人三番四次地救過她命!我要是她,我也被曹王感化,不可能再去殺自己的親族,因為他們才是合情合理的那一方!”誰都覺得自己看得最清晰,眾人皆醉我獨醒。

    婧姿蹙眉:原來說的是這個報複?真不得了啊,鳳簫吟這是要幫她男人殺她全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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