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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勝南心想，也許某一天真正離開了這，才會看出這究竟是什地方、什結構，到底在哪、為何指南針會亂轉……

    深夜，萬籟俱寂，從莫氏小苑一路出來，幾乎沒有經過平坦的路。莫氏小苑應該是幽淩山莊較低的地方，穿過密林進入那青藍色的山境，勝南一直在往上走。空山不見人，隻有寥寥幾株古樹從石縫間生出，沿途也唯有清泉，在地麵的空隙無聲無息地流淌，鳥獸盡數被安排在了莫氏小苑的周圍，它們的打擾傳遞不到這。

    握緊了飲恨刀，朝著同一個方向走，不回頭，不徘徊。白天，他得知這其實也是江湖之後，就破除了對異世界的恐懼，更想“探索”這個地方，可是，就算這是真實的世界，難道真實世界就沒有恐懼？這個叫江天之界的地方，越往上走，就越荒涼。饒是自己膽大，也不由得想回去。

    回去？一條泥濘的路，前麵有許許多多的沼澤，越往前走死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逼迫著你回頭，可是真的可以回頭？也許一回頭，反而容易立刻失足、深陷泥潭，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朝自己所認為存在的目的地，堅持著走下去。因為成功，永遠不在背後，而在前方。

    地勢猛然間變得陡峭，低山的末尾，驟即橫生出一座峰，阻隔住勝南的路。如果在莫氏小苑不出門，還以為幽淩山莊在淮南、是平野，偶爾有低山連綿，可是現在才發現，自己真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了，竟然因為這低坡，怠慢了後麵的高山。

    勝南心念一動：原來幽淩山莊是一座山城，那登上了山頂之後，不就可以看見外麵，不就可以直接出去？！

    欣喜欲狂，不假思索去攀援這座山峰，心的懷疑越來越深：那幽淩山莊到底在哪？遙登高處，回頭遠眺，幽淩山莊一覽無餘，千百屋舍，錯落其間，環繞在側的幾乎全是流水，尤以莫氏小苑附近，水麵最闊，不禁歎，幽淩山莊既是山城，也是水城，有淮南之平原風景，更有川地之峰巒氣魄，隻因時間不多，他無法去探訪之中民俗究竟來自何處，不過沒有關係，翻越過這座山，他很快就會出去，不必再憂心。

    再上一段路，萬般皆模糊，屋舍流水已化作星星點點，像明閃閃的狹鏡，和鏡上散開的螺。

    平野漸盡山橫起，倒是和“山隨平野盡”是相反的，難道，外麵是荊門？

    朝暉夕陰，氣象萬千，幽淩山莊的早晨和傍晚，又仿佛外麵是嶽陽城，古雲夢澤……

    “寒天催日短”是沒有錯，缺少了“風浪與雲平”，那還是不是荊州的野外，可以回味飛騰戰伐鳴？

    石壁望鬆寥，宛然在碧霄。安得五彩虹，架天長作橋。是啊，這山上的景象，像極了詩仙筆下的鬆寥山，那，這是京口？

    在疑慮中接近答案，勝南終於穿破了險阻，站在最高的地方，準備解決所有的疑慮，卻發現自己錯了，大錯特錯，被愚弄之後，他發現自己真的很傻——

    在最高的地方，才發現這座山的外麵，是數不清、看不完的無數山峰，它們與這一座的高度幾乎一致，山色深藍，之間雲無心歸岫，在夜色之中大膽地繼續繚繞，勝南幾乎被這種震撼擊敗，他原本是帶著喜悅的心情準備跨出去的，可是跨向哪？從這座山的頂端去另一座山頂嗎？他居然忘了山外有山這樣的說法，等突然見到的時候，竟不知所措，山峰的作用，原來不是幫他搭了一座出去的橋，而是阻礙視線的！這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堵牆！

    而且，在萬山之中，心生一種自我感覺無比渺小的悲涼——淩絕頂一覽，竟然天下皆山。

    一瞬間，他四麵八方全是山，雲煙莫非莫如都在早已經看不見的腳下，從前的人間他依然沒有找到，轉過身來，對麵的山色屬於深黑，離這邊更遠，也許山的那一邊，也還是山？

    他被山色脹了眼睛，他想吐。

    狂喜狂悲，如此強烈的心理反差，逼著他放棄尋找，江天之界真是個鬼地方，再沒有多餘的路可以走了，再沒有出去的希望了，所以，像莫非莫如一樣，在這終老一生，所以讓外界以為，林阡和飲恨刀一起死了，所以，在這，開始全新的生活，讓新嶼、宋賢為他奔波勞碌，讓玉澤、母親為他心碎落淚，讓吟兒、沈延為他輾轉江湖，讓川宇，從進退之間的處境改成進退兩難！？

    絕望。坐長歎。

    卻不知過了多久，在冷風，聽見飲恨刀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