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6章 芙蓉水麵采船行影猶在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林阡 本章:第1576章 芙蓉水麵采船行影猶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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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梁山西麓,晉寧軍轄縣。

    有一鎮名喚柳林,林山霧海,溫潤清涼,綠水碧波,縹緲如畫。

    天忽作晴山卷幔,雲猶含態石披衣,大抵可形容此間景象。

    若未被戰火波及,金宋各地都該像此地風光秀麗;但天下大亂,又有何處真能幸免於難?

    林阡和完顏永璉的對弈,早已進行到呂梁西北,所有這些旖旎與安謐,全隻待戰車於一瞬碾過——

    清早,鎮上的民眾們紛紛外出,到河邊洗衣打水或經過,不至於喧囂,倒也算熱鬧。

    一個裝束普通的中年男子下船之後,環顧了幾次,拐彎抹角走遠。

    稍後,又一竹筏輕盈停靠,一個身材曼妙的女子翩然而下,岸邊男男女女,瞬間都停止了手上的活隻為看她。那女子一襲水綠衣衫,循著那男子的路線悄然消失,久矣,岸上男女都不知自己是否眼花、為何僵立。

    男子走進最偏僻的酒館屋,輕輕掩門,對麵坐著兩男一女,明顯都靜候多時。

    男子眼中再無其餘,難掩激動上前傾訴:“盟王,天羽等您很久了!”

    這男子是束鹿三兄弟中排行第二的馮天羽,去年山東之戰如火如荼,他作為山西義軍後裔,先是躍躍欲試,後來幫打外圍,還對林阡寫信稱“南宋之戰魂不死,四海內共襄盛舉”,早就期盼著和林阡在河東並肩作戰。

    “馮兄,越風在磧口能紮根,多虧有你的協助和照應。”黑衣銀發,林阡是也。

    “哪哪,盟王不必客氣。”馮天羽光顧著看林阡,片刻才注意到旁人,笑,“盟主,您好!”吟兒狐疑地盯著他,如果沒記錯,這人性格明明很抑鬱,很深沉,沒這愛笑啊,忽然想起瀚抒的一句老話:某些人一到林阡麵前就轉性。

    河東一帶,西有馮天羽,東有沙溪清,皆是盟軍忠實的追隨者或夥伴,按理說建立據點順風順水,然而那是不明狀況才按理說……

    深入其中,方知不易,最大阻力便是地頭蛇呂梁五嶽,這匪幫規模宏大,涵蓋太原府、晉寧軍、石州、汾州諸多地域,根深蒂固。俗話說得好,一山不容二虎。

    十年來盟軍所遇地頭蛇繁多,信條各不相同:黑道會誓不與正道為伍、魔門反人類傾向嚴重、越野山寨視林阡為頭號大敵、盛世隻願天下太平保持中立……而呂梁五嶽尤其特別——反金。

    去年春夏他們就曾在河東大肆作亂,令時任太原府事的完顏永功一敗塗地,非逼著當時正在山東戰林阡的完顏永璉抽身回救。乍一看這一點對盟軍極為有利——既然呂梁五嶽有反金決心、不可能置身事外,林阡最初的運籌正是直接與他們合作、借他們的兵一起打金軍,必要時盟軍可以服從調配,畢竟盟軍地盤比他們小得多、目標也不是到山搶著做虎。

    卻可惜,同仇敵愾的不一定是同道中人,這呂梁五嶽龍蛇混雜,雖有風雅之士依附,匪首謝清發卻是個濫殺無辜的主,越風等人先前和他一直無法溝通,路見不平險還動了刀兵,完全沒親近到去談合作的那一步。好不容易等到謝清發閉關修煉去了,馮天羽趕緊幫越風向二當家趙西風交涉。

    “原想把好消息帶來給盟王接風,唉……”馮天羽歎了一聲。

    “怎?趙西風不同意?”林阡問。

    “怎想到和二當家談?他敢背著他們老大做主?”吟兒瞪大了眼,“推己及人了吧?這謝清發哪會像你林阡一樣,離開環慶能對二當家‘全權托付’?”所幸有寒澤葉重返前線坐鎮環慶,方能使林阡毫無後顧之憂。

    “盟主有所不知,這兩年謝清發隔三差五地閉關修煉,一切事務都是全權交托給趙西風,趙西風漸漸很多事情都能做主,反倒是謝清發對幫派過問得越來越少。”馮天羽搖頭,很是熟知。

    “怎回事……這謝清發,是退居二線了?潛心修道了?”吟兒一愣,笑猜。

    “這,我就不知道了。”馮天羽又說,“前兩天趙西風已經動心說要考慮,但昨日和三、四、五當家的人商量過後,突然又態度大變。”

    “既然能決斷,何故又動搖?難不成是另外幾個小當家同床異夢?”吟兒奇道。

    “這些大多都是當初被金廷以謀逆論處的鎬王府後裔,走投無路,很難二心。”林阡搖頭。

    “那不是都該親近我們?”吟兒更奇。

    “我聽說,他們幾個,是聯合起來,要報複盟王……”馮天羽麵露難色,三緘其口。

    “這……從何說起?”林阡一驚,仔細回憶,這些年手握太多人命,真要像紀景那樣也是無奈。

    “據說約莫三日之前,抗金聯盟有個武將,在河邊偷看謝夫人的丫鬟洗澡。謝夫人相當生氣,發下話來絕不合作。我覺得,這應該是無稽之談?怎可能有這種事?”馮天羽還在喋喋不休,沒注意到這酒館第三個人的臉紅得跟火球一樣。

    林阡又放心又好氣又好笑,直接拍向這人後腦勺:“小人,總誤大局!”

    “呃……”馮天羽很窘,“這位是?”

    “祝孟嚐。”狗改不了吃屎……

    “謝夫人是謝清發兩年前強搶來的壓寨夫人,聽聞是特別美貌的女人,謝清發被她迷得神魂顛倒。”馮天羽說,“另外幾個當家,對她自然讓上三分。”

    祝孟嚐插嘴:“兩年前搶的,難怪這兩年總要閉關!可以理解,不然對腰不好啊……”

    “閉嘴!越風剛被淩大傑、解濤合攻過,逐浪和邪後好不容易才將高風雷司馬隆打退,嶽離、薛煥和我隻怕是前後腳地來。你個匹夫,非但幫不了忙,反倒給我節外生枝,現在還不知悔改!”林阡黑著臉訓他。

    “主公,主公息怒哇!我……我是真想幫忙把東麵山頭給盤下來,早來這幾天沒少幹活,沒想到,這不巧?居然不是普通人嗎!”祝孟嚐臉都花了。

    “祝將軍,此事因你而起,改日我們找她談,你負荊請罪好了……”吟兒趕緊求情。

    “不必找她,她自然跟咱們杠上。”林阡察言觀色,看祝孟嚐真在痛悔,便不再多言,料定他經此教訓,即使不能收斂一輩子,終究能被治幾個月。

    林阡內心並不可能怪責祝孟嚐,明擺著,謝夫人不過是尋了個借口、拒絕和盟軍合作罷了,也許她才是謝清發全權托付的那個人?他們、她、或者謝清發,不願改變現狀。

    一則道不同不相為謀,二則林阡的“掠奪者”之名使他們擔心被假道伐虢,三則,他們很可能怕得罪完顏永璉被槍打出頭鳥,還不如縮在後麵坐收漁利,四則,這地方位處金國腹地,他們本身就可能牽扯著利益集團,很難有二心不代表絕對沒有,畢竟他們已經是“後裔”……太多原因,萬千可能性,瞬即從林阡心頭流過。

    目送馮天羽離開酒館,這兩年他在石州招兵買馬,聲勢浩大,軍務繁忙,原不必親自報信。

    吟兒看林阡蹙著眉,以為他憂心祝孟嚐,連忙勸:“好啦,別蹙眉!車到山前必有路!”

    林阡眉卻更緊:“我覺得有些不對勁,方才他不是一個人來。”

    “……”吟兒一愣,笑,“若有人跟蹤,那未免太厲害,能逃過你我的耳?”

    “可是,真的有種氣味,消失了,好奇怪……”林阡蹊蹺。

    “女人的味道嗎?!”吟兒立馬跳起來,叉腰黑臉。

    “謹慎起見,我去送他!”祝孟嚐是真擔心馮天羽。

    “不,謹慎起見,你留下!”林阡吟兒異口同聲。

    

    阡吟將馮天羽一直送上船,站在水邊遠眺孤帆遠影。淺綠河麵清澈見底,遠近山林蒼翠欲滴,兩幅畫卷不知誰濕了誰,抑或本來就是同一顏色。

    站在這,再多的紛擾都一掃而空。山水有清音,何必絲與竹。

    興許是環境相似,記憶倏忽跳接到十年前某夜泛舟長江,也曾這樣拋卻紛繁、遠離人間,呼吸都和江上清風融為一體,身體都被山間明月化為烏有。想不到十年後,已經到了黃河邊,隻不過第一眼見到的是一條支流。

    林阡一時失神,險些被一塊小石頭絆倒,吟兒一把拉住將摔的他,一腳踢開那絆腳石:“大膽,敢擋盟王路!”

    林阡微笑著看她一路追、把石頭踢進了河水,實在慶幸這十年她一直在身邊,且恢複得這樣健康、還是他喜歡的模樣:“吟兒……”

    “嗯?”吟兒沒回頭,心不在焉答。

    “最近真茁壯。”林阡笑,找不到更貼切的形容詞。

    “茁壯……”陽光從雲層中漸漸移開射出,吟兒視線也慢慢從水下石頭移上,正待回答,驀然怔住,和林阡不約而同地、看向那最耀眼的影子和光芒。

    光線逐漸更璀璨,是幻境嗎?蜿蜒曲折的山川旁,倒映著阡吟模樣的水麵上,一個仙子撐著船篙,從清河那邊劃過來,帶著醉意瞧這邊看,碧綠衣裙,清新明亮,很多人很多事,真的光憑表象就可以震撼人心。

    這些年來,林阡遇過許許多多的美貌女子,玉澤的清雅,雲煙的高貴,金陵的嬌俏,弄玉的明豔,她們多半等人欣賞,絕不會主動侵略;即便有個風情萬種的蘇慕然,勾引人也勾引得卑賤、故意。這女子卻不一樣,美得攻擊性十足,卻是法力高強、光明正大、居高臨下地在撩人——魅惑完你,她神聖不可侵犯。

    不及多想多看,她的竹筏已經逝去。

    “好美!”吟兒舌頭打結,“盈盈醉眼橫秋水,淡淡蛾眉抹遠山。這五官,這身材,找不到一處缺點……”男女看人不一樣,至少林阡看氣質,吟兒看姿容。

    祝孟嚐像得到召喚一溜煙跑過來,出現在他倆身邊,隻一個背影都看呆:“這美人兒,她洗澡水我都肯喝!”流氓的眼光,跟正常人又不一樣了……

    緣起一麵擦肩過,舟行半日空餘香。

    “好了,幹正事去。”林阡把這倆一起往回拉,戰鬥環伺,他們沒有時間賦閑。

    此行,早有完顏永璉、淩大傑等在前路,有司馬隆、高風雷沿途奉陪,亦有嶽離、薛煥如影隨形。

    所幸,林阡有越風作先鋒、海逐浪為大將、自己為中堅。

    隴陝大半金國高手,都已如林阡所願到場;盟軍最高指揮,亦順遂完顏永璉心意離戰。為的都是河東,為的都是吳曦。

    這一局,邊角已在廝殺,棋子都迫不及待要落,卻差棋盤還不穩——是完顏永功和呂梁五嶽的地頭,完顏永璉和林阡誰都沒優勢,形勢空前複雜。

    “對,正事!”吟兒一拍腦袋,“趕緊去見越風和闌珊!”她的正事也很重要——聽聞越風水土不服,吟兒早前就做主把闌珊調了過去,現在是收獲成效的時候。

    林阡胳膊拗不過大腿,想想闌珊醫術也不錯,便隻能把樊井留隴陝。不過林阡沒告訴吟兒,越風不是水土不服,而是不明原因的頭痛,間或發作,症狀竟和當年越野如出一轍,教林阡十分擔心會否是他家族遺傳。

    若非如此,憑越風獨當一麵,林阡未必需要親臨。

    

    就在三日之前,麵對淩大傑和解濤的猛烈合攻,一度戰無不勝的越風不巧頭疾發作,空前嚴重,險些重蹈寒澤葉在蕭關之戰的覆轍。掎角之勢的海逐浪林美材,當時正與司馬隆高風雷激戰,事先對越風病重始料未及,難以救援。

    越風喝過闌珊的藥勉強披掛上陣,鏖戰半日才將戰況扳平,危急時刻天降神兵,原是殷柔率領小秦淮分舵的兄弟前來會師,最終眾人幫越風合力守住了磧口據點。

    “幫主他老人家千之外神機妙算。”越風感謝之時,笑稱李君前為幫主。因越風退出小秦淮近十年,這句明顯示出回歸之意,加之他往常為人孤僻很少笑,殷柔等人都受寵若驚、難以置信:“副幫主!?”“越副幫主,暌違多年。”越風認真點頭,承認並接受,殷柔等人喜不自禁。

    這一晚,枕著耳畔浩瀚的黃河奔騰之聲,殷柔輾轉反側睡不著,點燈看地圖,一直到半夜,收集了所有不解之處,披了件外衣出營直奔帥帳。

    正要問侍衛,百靈鳥聲音響起:“殷香主,這晚還沒睡?”殷柔轉臉,看不遠處和琬正在篝火旁縫補,點頭:“是啊。我有問題要問副幫主,你呢,也沒睡?”

    和琬說:“在補鞋,睡不著,去問仇香主吧,副幫主剛出去了。”

    殷柔一怔:“這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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