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8章 撫淩雲自惜奏流水何慚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林阡 本章:第1638章 撫淩雲自惜奏流水何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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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王爺和嶽離都精於布局破陣,對手卻偏來自世所罕知的河東魔門,故此,不過幾個時辰功夫,王爺身邊的精兵們便或犧牲或失蹤得……不對、是被吞噬得差不多了。

    怎料這看似清淨的雲霧,本質是這世間最邪毒的妖。

    “阿彌陀佛,兩位狂施主,可否出來一見?”畢竟已經走過墨香居領域,和尚看見了那塊石碑上寫的“業炎與紅蓮終老於此,恨天下不見兩狂生耳”。

    可惜他說了幾十遍,不愛見人的業炎和紅蓮還是沒出來見——那當然,本來就是故意殺人,怎可能傻到現身。

    “這二人的琴簫合奏……不知能否對付淵聲。”王爺邊戰邊思,並非說笑。

    “即使自身難保,王爺想的還是黎民……”嶽離同進同退,心中暗歎。

    實戰中,冥滅、九天二劍甚少合作,因為不需要;遑論再加一對判官筆?然而眼前這磅陣法,依托雲山而設,暗合天地陰陽,在琴簫的催動下動蕩不歇、威力無窮,加之他三人急於找到迷宮出口與大軍會合,所以難得一次需要協同作戰斬風破浪。

    尚未脫險,嶽離終究問出心之所忌:“王爺,您認為聖上必得救、換成您陷落,如此便算是和林匪‘平局’……然而您可曾想過,您的重要性,根本遠在聖上之上?”如嶽離那般的謀略深遠,怎可能算不到外界此刻的群龍無首。

    “陷落?”長空暗,烏雲垂,完顏永璉卻並不認為這是陷落,談笑自若,劍映風華,“他能抓得住我再說。”

    “王爺,劍抓了不少雲吧。”和尚豁達一笑,用摸魚的口吻形容著王爺的持劍縱橫,風卷殘雲。

    “王爺說的是。”嶽離才不那緊張。

    再闖數,感到地勢漸升,視線卻是平坦,不知到底是心還是眼出了錯,越是前行就越覺髒腑受迫。

    “這地方既叫‘仰脅息’,當取‘捫參曆井仰脅息’之意……”嶽離沉思片刻,搜尋記憶,“應該是一種迷人心智的局部陣法,借著半空氣流的越來越向下壓迫,造就出闖入者越走越往上、直到淩空摘星的錯覺。”

    “所以,竟是眼見為實、心卻不實了?”王爺笑問。

    嶽離一怔:“對。”轉頭,一驚:“果然是那‘旋淵陣’,我還以為隻限於傳說……王爺且看,前方有順序排列的幾十塊攔路巨石,沿途在低空中有黑雲聚集盤旋。”

    “一旦身處其間,便隨時被龍掛卷走,除非壓低重心、神速經行……這些攔路石都是必經之路,由於毒障、沼澤的關係,不能強劈、不能繞過。”王爺顯然也讀過嶽離讀的書,點頭。

    反而和尚什都不知道:“二位施主,心中無石,自然……”

    王爺和嶽離默契地一起黑臉:“閉嘴。”

    “阿彌陀佛。”和尚想起他倆肯定做不到,隻能服從。一邊走,一邊忽然露出笑來,這就是他們幾個二十五年前相處的樣子啊……

    走近察看,原來那每一塊攔路巨石上都有字,似乎要人務必答出心話,放目遠眺,每塊都不空。

    “果不其然,此間有四十九塊攔路石。以手觸碰石身時,觸碰者若然沉默,攔路石便不會向兩側開啟;然而若說假話,便會導致腳下機關牽動,觸發陣中萬箭齊發;隻要耽誤片刻時間,便被上方雲氣席卷。”完顏永璉說,石頭上的問題必須回答。

    “所以破陣方法:一邊低頭疾行,一邊回答問題,每個人都要說真話。”嶽離轉頭困窘地看著和尚,真教人痛苦,不是有個“佛曰,不可說”?他們佛家有雲,世間的事不可說,不能說,不必說……

    “貧僧帶著誠意,這陣法石頭一定不介意。”和尚保證,絕不掉鏈子!

    開始過關,第一關的問題,“此刻在想的人和事?”

    王爺回答:“我在想我那女婿,如果我是他,下一步棋要怎走。”

    “……自然是想著怎樣破陣。”嶽離緊隨其後。

    “‘不可說。’”和尚想的其實就是這句話、這三個字,而不是真的不可說……

    倏然間,濃雲降、巨石鎖,滅頂之災……原是世間最容易破的一種陣,這三大高手卻不曾想,第一關就過得如此磕碰,幾乎是和尚才答一半,那地下就是一道利箭騰空而起,所幸和尚袈裟一揚便即蕩開,同時嶽離眼疾手快將他拉出,方才和王爺一起避過一輪黑雲衝擊。饒是如此,被雲洶湧碾過的他們仨,還是以手撫膺坐長歎……

    “憂吾思……求你了……”嶽離抓住他衣袖,“入鄉隨俗吧……”

    “嶽施主都這說了……”和尚尷尬,勉為其難。他當年在隴陝入伍,一開始經曆並不暢順,大概越恃才傲物越會被現實折磨吧,幾年後才得以見到神交已久的王爺,還多虧了身為伯樂的嶽離的舉薦。

    “這設陣者,怕是個月兒那樣的女子……”忽然間,完顏永璉在雲霧寥落處失神,方才把嶽離和和尚的思緒抓過去:“王爺……”

    近前幾步,才知這塊石頭上問的是“此刻最想吃的”,果然和王妃一樣,私底下是個調皮脾性,這正式的場合居然問這不嚴肅的問題……

    “月兒調的……酴醾酒。”完顏永璉不假思索,不止此刻,時時刻刻。

    “既來河東了,自然‘杏花村’!”和尚說起酒來就毫不含糊。

    “最是想喝,薛晏泡的茶。”嶽離笑,按著心答。

    再過幾關,石上又問:此刻最想去的地方?

    嶽離說,去個清淨之地,下棋品茗,完顏永璉說,二十五年前,哪都可以,和尚說,去該去之地,曆該曆之事,一切隨緣。

    石上居然還問:喜歡的人應該具有怎樣的特點?這……

    “見識卓爾,能力逸群。”王爺想,月兒的特點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嶽離不想說卻必須趕緊答:“心懷天下,悲憫蒼生。”他想,喜歡,也不用回答女人,也可以回答知己吧。

    “眾生都愛。”和尚笑著。

    果然說真話便無驚無險,饒是如此,和尚對大部分石頭答的還是“俱是空”……

    好在後麵的石頭們終於有靈性聽得懂了,沒為難他。

    最後一關的問題和分享有關,石頭上寫了要他們講出一個“此刻最想和身邊人講的故事”,因而石門要等他們全說完後才開啟、隨後給他們同時經過。

    和尚想了片刻,先對他倆講出個故事來:“從前有個人,年輕時有一天喝醉酒,突發奇想要去水撈月亮,欲念過強,不慎把池邊的一盆花踢翻了,也沒去管。後來過了大半輩子吧,他家的池子越鑿越大,鑿成了湖,卻莫名其妙地,還是保留著每晚泛舟撈月亮的習慣,抑或說樂趣,也早已忘了曾經踢翻過一盆花的事……不曾想,有天夜他失足落水,明明湖水不深,卻被湖心的一朵妖花纏住、死死地往下拽……他掙紮再三,想要將那花揮刀斬斷,然而他越著急砍,那花就纏得越緊,爭如水草一般……”

    “這故事聽來煞有其事不像杜撰,說,在隴陝認識的哪個酒鬼?”王爺笑,嶽離追問,“後來呢?”

    “後來他覺得,不該著急揮刀,而應不再掙紮,靜等著那月色移照到這暗處,那妖花自然就怕光鬆開手,他也便不至於越陷越深……想通了,也得救了,他回頭便給年輕時踢翻的那盆花供奉了起來,日夜為之誦經超度,從此再也不曾沉迷撈月,而今已是萬般隨風。”和尚雙手合十,“他常對貧僧說,淨心守誌,可會至道。譬如磨鏡,垢去明存。斷欲無求,當得宿命。”

    “和尚,此戰回去以後,你繼續你的‘每日一禪’。”王爺仍然笑,轉頭,“中天,你想分享什故事?”

    “我想分享一個,昨晚做到的夢……”嶽離後背忽然流下一絲汗來,“夢見那個殺人的惡魔淵聲,他也許真的如他所說,是被冤枉的。當年他擄走薛晏的妻子,並不是真的要殺他們,畢竟他是個醫者……”

    “醫者怎就不會殺人?”王爺想到林阡,陰沉著臉,他不否認林阡和他自己是同一類人,濟世,挽狂瀾,匡扶天下,可林阡在這短短半年被動地無意識地濫殺了多少?那不就是另一個淵聲嗎,被飲恨刀控製的淵聲,可悲地與自己的初心南轅北轍。

    “可醫者的本心都是救人。大傑告訴我說,南石窟寺,淵聲毫無理智險些就要殺了林阡他們,竟忽然就意外地給公主把起脈來。如此,為了給公主治病,便放過了林阡他們,那可是個入魔的淵聲……”嶽離搖頭,說著心中所想,“當年,薛晏的兒子體弱多病,被淵聲抓走的時候是發著燒的,我思前想後,覺得正常的淵聲就更不可能殺那嬰孩了……可能是我潛意識有這個想法,雖然當時沒想通,昨晚卻體會在了夢中。”

    “你的意思是,我終究還是斷錯了案,真的冤枉了那家夥?”王爺蹙眉,三十年舊案,太難追查,“凶手另有其人?”但如果真是這般,再難也要翻案。

    “浩浩世途,是非同軌,齒牙相軋,波瀾四起。”和尚難得一次沒說佛法,卻教人聽不懂他是在同意嶽離呢還是在說其它。

    “王爺,該您了。”嶽離看向王爺。

    “我便說個你們應該聽過的漢人故事,剛好想到的。古代有個周幽王,為了博美人褒姒一笑,隨意點燃烽火台戲弄諸侯,褒姒看見諸侯們狼狽樣子,果不其然開懷大笑。周幽王很高興,故此又屢次點燃烽火玩樂。後來諸侯們都不相信了,也就漸漸不來了。最終敵人攻破國都,周幽王急燃烽火求救,緊要關頭卻無人來援,他也因此身死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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