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4章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林阡 本章:第1684章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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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仆散揆那樣的人,對南宋隻怕有莫大的征服決心,狠手地隻會把吟兒這種會引起此消彼長的勁敵滅口。”

    用“會引起此消彼長的勁敵”來形容吟兒貼切嗎?貼切之至。仆散揆初到江淮之時,鳳簫吟還隻是個會拖累林阡聲名的“金國公主”,遭到兩淮軍民的非議、質疑、排斥,如何領導得了南宋聯盟抗金?從士氣來說,金軍已然先勝一籌。然而短短一個月,她便挾“定盱眙”、“守和州”兩大戰績一躍成為淮民守護神,甚至還能幫著洗清林阡的罪名。如今除了金軍誰會記得她的身世?可是記得又有何用,意義已然變味,“公主都叛國了”,嚴重打擊金軍。就算沒易容這意外,鳳簫吟此人仆散揆也肯定要抓。易容之事,一加了速,二提供了策略。

    “對南宋隻怕有莫大的征服決心”?是,林阡一點都沒理解錯,仆散揆的目標不可能是以長江為界,而從始至終就是蕩平南宋、一統天下,於他而言唯一的對手正是林阡。八疊灘交戰之初,仆散揆還希望林阡能正常些、別浪費他的精心部署,畢竟戰勝一個全盛狀態的林阡比攻克整個淮南還影響深遠;但如今宋軍在江北防禦充足、青鸞一脈遭到肅清、轉魄一脈又有新人……眼看和州之戰對金對宋一樣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仆散揆也隻能出此下策“拖垮林阡的狀態”,哪怕逼林阡走火入魔勝之不武也顧不得了。至於林阡走火入魔的後果?林阡失民心的同時會否成為第二個淵聲禍害天下蒼生?仆散揆當仁不讓,天漏了也由我來補!潛意識仆散揆還覺得,林阡和淵聲不一樣,入魔不會那樣輕易。

    “狠手地隻會把吟兒滅口”?對,仆散揆不屬於完顏永璉的高手堂,身為大金駙馬他一直隻是曹王府的搭檔而已,觀點怎可能和完顏永璉完全一致?林阡以殘存的理智推測過,完顏永璉作為父親或許還會對吟兒仁慈,仆散揆與她非親非故,素來又行事狠辣果決,不可能將她放過!吟兒凶多吉少,林阡唯一的希冀,是仆散揆念及與王爺的友情,不至於先斬後奏。即便仆散揆去信勸說王爺將她處死,那也有一來一回至少四日的空檔!

    是這樣嗎?林阡不知道的是,完顏永璉在這場泰和南征前就已經放下狠話,你們所有人,倘若真的效忠於我,那便幫我製止一切的徇私可能:“戰場上若她阻礙太過,汝等可自行將她斬除,也算為我、為曹王府正名。”對完顏永璉,高手堂一向是令行禁止。不僅那個當年差一步就進高手堂的龍鏡湖歸隊後立刻就懂殺了小牛犢才是表忠的路,就算孤夫人、和尚、封寒、淩大傑這些對吟兒都有情有義的前輩們到淮西,也一樣會對殺吟兒這件事不遺餘力……

    吟兒被俘虜的第一刻就從仆散揆陡變狠厲的眼神中看出了自己要沒命的現實,醒過來時卻莫名地沒去天堂也沒下地獄,這是哪?可惜那床褥再怎舒服她也是個五花大綁的囚犯。

    唉,其實用不著綁,她隻要到了時間沒喝寒毒就會反噬,武功也和再中火毒前一樣時好時差,雖然有個大夢丸支撐戰力,可她希望這當兒藥性能別上來還是別上來的好……這種身體狀態別說殺出這金營重圍了,才醒沒多久她就又熱得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醒醒睡睡,反複數次,她身邊倒並不是始終無人的,後半夜,有個陌生的臉孔到過她身邊,同時壓迫向她的還有刺骨的槍鋒和他激動的語氣:“您不是行事毒辣?為何偏不能殺了她!”

    “王爺他……”熟悉的聲音,來自仆散揆,言下之意出乎意料地竟然是……自覺地想要保住她?!太好了!

    “王爺不能被她連累!王爺說了,要徹底忘記她和隴南之役!”那陌生的聲音仍然主張將她殺了一了百了。破天荒地反而是仆散揆的劍狠狠擋在那人的槍之下:“鏡湖,最想忘記和逃避的人,是你!”

    哦?原來是龍鏡湖?可以想象他被戳中心頭的驚異神色。吟兒原先不太清楚龍鏡湖和她的淵源,此刻大致聽出音來,他之所以想殺了她,既是因為公、她是金軍的勁敵,也脫不開私、她是他的心魔!

    對於高手堂大部分人來講,昔年他們救不成她會抱愧半生,但他們都不是對不起她,而隻是對不起王爺,所以現在一旦王爺要她死她就必須死,不能讓她吃扒外地占著各種便宜……龍鏡湖原本也是一樣,即使對她有愧也完全服從王爺,如今卻被仆散揆一語點醒,他這急切想要置她於死地,根本是出於隱藏在心底最深的邪念,仿佛隻要殺了她,隴南之役、會寧靜寧之敗和她都是不存在的,他的過錯、他的失敗、他的逃避、他和王爺的裂痕都沒發生過,隻要她死了他走偏的路就歸正了,他終於可以為他的王爺為他龍鏡湖自己施展抱負……

    “可是龍鏡湖,隴南之役、靜寧之敗,怎可以忘記!”仆散揆武功遠不如他,卻憑著上句話迫退了他,繼而又發自肺腑說了這樣一句。

    吟兒心中一顫:好像這個龍鏡湖和仆散揆都經曆了會寧、靜寧之戰?而且仆散揆對那場戰敗的在乎甚至要高於父親?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然而接下來的這句,證實了龍鏡湖不僅曾是完顏永璉的得力幹將,而且他和仆散揆當年的關係也非同一般:“臨喜……難道說我猜對了,你將近二十年都不曾與那韓國公主完婚,是因為你的心總是過不了王妃那一關……”

    “住口!”仆散揆鮮有的震驚,雖聲音低沉,卻語氣憤怒,“龍鏡湖你這懦夫,你在胡說些什!”

    “果不其然,昔年王爺王妃花間舞劍,你總尋各種借口睡在旁邊觀看,王妃調給王爺的酴醾酒你也要偷搶來喝,看似輕狂、灑脫不羈,實則,仆散揆你才是懦夫吧!”龍鏡湖冷笑,直截了當地衝著仆散揆反戳了一把,“所以,你比王爺還不想忘記會寧靜寧之敗,比王爺還憎恨和仇視抗金聯盟,比王爺還執意要橫掃南宋、一統天下!”

    “班師回朝的時候,我必會稟明聖上,龍鏡湖多次出言不遜頂撞上級!”仆散揆怒不可遏。

    “我管完顏璟那小子?仆散揆,到時候一起去王爺麵前理論就是!”龍鏡湖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口吻。

    “你,這話更不能亂講!”仆散揆接連被觸兩條底線,對龍鏡湖氣不打一處來。

    他們自以為你知我知,卻不知吟兒醒著在偷聽——不僅偷聽,吟兒眼睛還眯了條縫去偷看仆散揆,他臉色慘白如紙,竟驗證了龍鏡湖所說是真,她沒想過仆散揆居然暗戀自己的母親,這實在是好大的一盆狗血灑頭上!她忽然放下心來,悠悠然睡過去,竊笑:這下,我又死不掉了。

    雲藍師父說得不錯,我就是多災多難又逢凶化吉!

    仆散揆和龍鏡湖忽然聽到幾聲呼嚕才罷休,循聲來看,鳳簫吟安然入夢、笑得格外香甜。仆散揆歎了一聲:“在敵人的監禁下也能這輕鬆的,怕也隻有你家公主了。”龍鏡湖一愣,真恨不得立即殺了她:“你也知道她是敵人?莫毀了王爺聲名,她當真不能留啊!”

    吟兒再醒來時,不知何故已被轉移到了仆散揆的帥帳,她忖度可能是適才火毒發作過,使得仆散揆怕她熱死、故而請了可信的軍醫救治她,龍鏡湖卻不依不撓,揚言會寫信告訴曹王抓到她的事,由曹王親自下令將她處死。仆散揆表麵鎮定,內心顯然受迫,不想被曹王知道他暗戀柳月的前塵舊事,但顯然清楚,如果想藏住自己的心就隻能殺了鳳簫吟、以彰顯他一貫的心狠手辣。

    “到這份上都猶猶豫豫不肯殺我,實在不像那個殺伐果決的仆散揆……”吟兒歎息之餘,厚著臉皮,感激母親魅力無窮……

    在雄壯的軍聲中再醒,燈耗盡天色早已大亮,她雖藏身在這帥帳一隅,仍感覺自己被一大股浩蕩的腥風殺氣裹挾。金軍旗卷,響徹耳畔自然動魄,宋軍鼓震,相隔再遠一樣貼心,然而單論威勢,她不得不承認兩方旗鼓相當:但願我這意外失蹤,別拖了大家後腿……心卻隱約有數:和州之戰看來會提前開始,也不知我軍的戰備做得怎樣。

    神智完全清晰,當然悔恨莫及:鳳簫吟啊鳳簫吟,你怎就那般糊塗!二大爺怎可能到那偏僻地方耍弄你,你居然還傻愣地要去撕“二大爺”的臉和胡子,結果撕到了一個真大爺……打死自己的心都有!

    

    形勢,卻和李君前、葉文暄同她演出來的一樣,雖然金宋決戰在即,雙方都有人促成握手言和——

    這一邊,完顏璟確實下了詔書給仆散揆:“前得卿奏,先鋒已得潁口,偏師又下安豐……近又西師奏捷,棗陽、光化既為我有,樊城、鄧城亦自潰散……山東之眾久圍楚州,隴右之軍克期出界,卿提大軍攻合肥。趙擴聞之,料已破膽……淮南既為我有,際江為界,理所宜然。如使趙擴奉表稱臣,歲增貢幣,縛送賊魁,還所俘掠,亦可罷兵。”

    那一廂,趙宋朝堂上的皇親國戚果然嚇破膽,密令丘借著送回韓丞相族人之際,親身來找仆散揆求和,與先前葉文暄所說分毫不差。隻不過前日葉文暄說“大概就是這幾日”的時候,吟兒沒想到這場景會有個自己存在——

    約莫傍晚時分,丘和韓丞相族人由仆散揆的幾個親信一同帶入帳來,吟兒雖被仆散揆綁在屏風後麵點了要穴,還是盡可能地製造各種異響來給丘等人知曉,可惜實在沒力氣激起半點波瀾,更不知丘會否去與葉適、林阡互通有無。筋疲力盡之時,難知是否心理作用,仆散揆有兩個親信出帳時好像往這邊瞟了瞟,吟兒心念一動:求你們了,你們之中有個是轉魄好嗎!

    隻聽丘說完一堆軟話之後,仆散揆寸步不讓地說:“稱臣割地,獻出首先挑起事端之臣,然後才能議和。”丘居然照單全收,說要啟奏聖上定奪,看來他不會在戰地久留。吟兒愈發失望,正自鬱悶,未想丘才走後不到一盞茶,仆散揆迅疾出帳好像收取了什物件,不刻便回到帳中肅然喝令:“將疑犯押上來!”

    吟兒心一緊,頓生不祥預感,趕緊祈禱起適才那人不是轉魄……果然預感成真,“你三人中必有宋軍細作,從實招來!”仆散揆嚴詞厲色,那三人膽戰心驚,連連否認“大人,冤枉啊!”繼而互咬。仆散揆冷笑一聲:“若非宋軍細作告知,林阡怎會這快就得知鳳簫吟在此處?”那三人臉色都是大變:“與末將無關啊大人!”吟兒初始和他們一樣不知仆散揆是怎知道的,後來瞥見仆散揆案上的密信,想到聽見的幾聲信鴿撲騰聲,心底雪亮,腳生寒氣:這說來,青鸞一脈並沒有像表麵所見的癱瘓?

    “雪夜宋軍劫營,陣容有所針對,我便知近身還有轉魄餘孽。適才丘要來,我是特意讓那晚參與部署的可疑者也就是你們送他入帳,繼而在你們出去之後,由旁人盯住你們每個人的一舉一動。”仆散揆冷冷說,原來他是借著“議和”設局、肅清,“我和丘尚在交談,鳳簫吟之所在便已到了李君前案邊,如何能與你們無關?!”不用說了,適才入帳一共七個,這三個被盯梢的人發現他們有疑似收發暗號的舉動,隻不過,他們和李君前抓住的那些不一樣,沒有立即承認他們是宋軍間諜,他們到底是不是海上升明月?吟兒也不知!隻知道,好像有個,剛才確實探了探頭……

    還有……吟兒一顆心跳到嗓子眼:青鸞一脈,竟到現在還有人能在李君前案邊!?可是,小秦淮的內鬼不是都抓幹淨了嗎,剩下的不都是散兵遊勇不足為懼嗎,她被擄的時候還安慰自己說:和州城內的金軍奸細們隻知道複仇、構不成情報網了,他們抓我正說明他們心虛;想來宋軍也都是這覺得,青鸞一脈的餘孽已經自亂陣腳、狗急跳牆……誰知,這是假的?煙霧而已!?好一個仆散揆,一邊行事、抓了她,一邊用計、騙了宋軍。

    沒錯,青鸞一脈的崩潰都是演出來的,他們很明顯是用青鸞的死來掩護了另一個人的安全,讓那個人放心大膽地取得了李君前的高度信任繼續潛伏在他身邊,可怕的是,宋軍對此一無所知!如此,宋軍江北大營、三大堡塢的兵力分布隻怕也會輕易傳到仆散揆的案上!吟兒急得淚水在眼眶打轉,既不知該如何通知李君前這件事,也怕自己人因為意想不到的敵方細作而暴露在此時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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