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民醫院靜安寺分院,發熱病房內。
“怎樣,燒退了嗎?”下班後,陳淼驅車過來,看望在醫院的沅秋,韓老四和宋雲萍都在。
特意讓醫院給安排了一間病房,好照顧,也不會影響到其他病人的休息。
“輸液,打退燒針,還有物理降溫,到現在為止,燒退下來一些,體溫沒有那高了。”宋雲萍回答道,“今晚可能是最危險的,如果藥一停,她體溫再升高的話,那可能就……”
“既往病史都跟大夫說了嗎?”
“說了,大夫說病人墮胎,本應多臥床休息,卻勞累奔波,體質孱弱,引起了感染,所以,又耽擱了治療時間,所以讓我們要有心理準備。”宋雲萍歎息一聲,沅秋的遭遇夠可憐了,想不到會有這樣一劫。
“巫森那個王八蛋,小秋要是不跟他走,好好的在醫院養著,就不會有事……”韓老四眼圈紅紅的罵道。
是呀。
其實,沅秋沒必要跟巫森離開的,她這一走,反而讓他們更容易抓到巫森,而她自己現在也是命懸一線了。
也許,她沒想過自己當初的義無反顧的選擇會害了巫森,也會害了她自己,所以,她才一心想要求死,想要跟巫森死在一起。
也許,她早就沒有求生的欲望了。
這才是最致命的。
一個人不想活,別人怎也沒辦法,想死的人,她有千萬種方法可以讓自己去死,就比如現在這樣,躺在病床上,有呼吸,卻沒有思想。
當然,巫森是肯定不想讓沅秋死的,現在這個結果,也不是他能預料到的,可以說,天意弄人。
“老四,今晚你就留在醫院陪她吧。”陳淼能理解韓老四的心情,輕輕的在他肩膀上拍了兩下。
“三哥,我真不想看到小秋這樣,為了這一個混蛋,小秋在最需要他的時候……”韓老四哭道。
男兒有淚不輕彈,小秋對韓老四而言,很可能已經不完全是愛情,而還有一份親情在麵了。
“雲萍,你辛苦一下,有什事情,隨時聯係我。”
“是,三哥。”宋雲萍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背叛了軍統,在76號這個爾虞我詐的地方,她隻有找到一個靠山,抱緊一隻大腿,才能在這殘酷的環境中生存下去。
她能抱的,就隻有眼前這位了。
善鍾路·四季理發店。
陳淼頭戴一頂黑色的禮帽,身穿一身褐色的風衣,他並沒有進去,而是走進了理發店對麵的唱片店。
“先生,您想買什唱片,我們這什唱片都有?”
“有梅蘭芳先生的《霸王別姬》嗎?”
“有,有,您是想買哪一個版本的?”唱片店的老板非常熱情的問道,“我這有百代唱片公司和大中華唱片公司灌錄的,兩個版本各有不同,您要哪一個?”
“我能聽一下嗎?”陳淼也喜歡京劇,但他的欣賞水平還行,要是開口唱的話,那隻能算是業餘水準,最多也就是個票友。
而梁雪琴則最為崇拜梅蘭芳先生,先生在上海蘭心大劇院的演出,她隻要有時間,那是每場必到的。
“這張不錯,我就要這張了。”陳淼聽了之後,選了一張百代公司出的唱片。
“先生,您可真是行家,這張唱片,我可是打算留著當做鎮店之寶的,沒想到還是讓您給挑走了。”
“是嗎,老板這是心疼了,不舍的賣了?”陳淼一笑。
“不是,要是尋常人,我可能根本不會拿出這張唱片,但先生您懂行,自古就是知音難覓,這張唱片到了您手,必然會倍加護和保存,我還有什不舍得呢。”老板連連擺手。
“老板真會說話,以後還有這樣的好貨,記得給我留著,我還會再來的。”陳淼付了錢,將唱片小心翼翼的放進了布袋。
“您慢走。”
老板殷勤的將陳淼送出了店門。
看到鄭嘉元手拎著一把黑傘,邁著急匆匆的步子,迎麵而來,陳淼直接迎了上去,假裝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哎,你這人怎回事……”
“是我,前麵波蘭領事館邊上有個伯爵酒吧,我在那兒等你。”陳淼以極為快速的語氣,在鄭嘉元耳邊說道。
鄭嘉元反應也很快,啐罵一聲:“走路看著點兒,真是的。”
……
總是在一個地方見麵,不安全,為了自身的安全,也為了鄭嘉元的安全,他覺得有必要換一個地方。
酒吧就是一個非常合適的地方,光線比較暗,隻要找一個相對陰暗的角落,基本上可以保證談話不會被任何人聽見。
而且酒吧人流複雜,即便出事兒也容易脫身,因為洋人比較多,不管是76號的特務還是日本特高課的便衣,多不敢隨便亂來。
陳淼過去常年混在租界的洋人圈子,酒吧這樣的場合,不說經常去,但絕對是不陌生的,而且他會英語和法語,甚至還能聽懂一些簡單的俄語。
這是一家白俄開的酒吧,因為,這居然還有伏特加賣,一般酒吧以賣白蘭地,威士忌以及琴酒(烈酒一種,主要是用來製作雞尾酒)為主,飲料有汽水,香檳等等,歐式的酒吧基本上都差不多。
租界內的酒吧大多數以歐式為主,而日式酒吧則集中在四川北路的虹口區,以賣日本清酒為主。
中國人不是酒吧的主要顧客,但隨著風氣的開放,有錢的中國人,特別是年輕人越來越接受這種西方的消費酒文化,所以,酒吧在租界越開越多,成為一種時尚。
這年頭,流行的是爵士樂,不管是在百樂門這樣的大型歌舞廳,還是在這一個小酒館,最受年輕人歡迎的就是爵士樂,爵士樂活潑而歡快,最適合作為舞曲了,而且舞廳和酒吧年輕人最多。
年輕人最有活力,最愛熱鬧,爵士樂剛好迎合了這一點。
酒吧受限於財力和空間,請不起專業的樂隊,隻能請一兩個樂手過來駐場,這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了。
有本事的樂手在上海灘是很吃香的,各大舞廳是爭相邀請的。
陳淼進入伯爵酒吧,酒吧中央表演小舞台上,一名身著背心兒,紮著蝴蝶結的老年薩克斯手正在吹奏一首舒緩的《致愛麗絲》。
這本是一首鋼琴曲,但用薩克斯演繹之下,也是別有一番味道的,就是這位薩克斯手的表演有些走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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