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知道，從自己看見過往一生的時候，十方煉獄就已經開始了。

    第一重煉獄，應該就是自己剛才看見的過往一生，大多數人，看到這個，若是時間充足，都會生出無限的唏噓。

    昔日過往，重新襲上心頭，其中伴隨著太多的後悔，歎惋，思考，還有無窮多的選擇。

    如果執著於這些，必為後續煉獄所折磨，韓非不傻，所以第一時間堪破，於是這條路頓時就清淨了許多。

    隻聽，判官的聲音在韓非耳畔響起：“人世間，是非功過，自在心中，業火或可洗滌罪惡，但洗刷不掉的，是這一生的記憶。”

    韓非澹澹道：“沒有絕對正確的選擇，也沒有絕對錯誤的選擇。在恰當的時候，做出了選擇，便是最好的選擇。伴隨著這些選擇而來的是非功過，都是承受的代價而已，這般也妄圖阻我道心？”

    判官沒有說話，韓非在這條路上行走，眼前的景象開始變換，他看見了許多人，許多種族，無數生靈。

    他踏足此間的時候，變成了這無數生靈中的一個。在韓非左右兩側，是絕高的牆壁，在目光的終點，是牆壁的盡頭。此刻，兩側牆壁正在相互靠近，一旦兩麵牆壁貼合，此間生靈將盡數被碾壓成齏粉。

    韓非身邊，有遊魚在衝擊，天穹有大鳥在衝刺，有巨人橫衝直撞，沿途橫掃擋在身前的人，有人哭喊著往前狂奔。

    此間，唯有韓非沒動。按照兩麵牆壁靠攏的速度，這大概有一成的生靈被碾壓。但是，那所謂的出口真的就是出口嗎？

    他敢保證，隻要衝出那出口，還會有下一個關卡在等著他們，大多數人還是逃不脫被碾死的命運。

    韓非站在原地，任由身邊無數人狂奔而過，逃向出口，唯有他沒動。哪怕他現在隻是一個凡人之軀。

    眼看著兩麵牆壁越靠越近，韓非身邊，早已空無一人。大多數生靈已經逃出去了，還有少部分因為速度不夠快，拚命地狂奔。狂奔中的生靈，連呼喊求救的機會都沒有，因為這種情況下，大多數人根本想不到呼救什的。

    此刻，兩麵牆壁越來越窄，韓非神色未變，任由牆壁擠壓自己的身體，任由血肉崩碎，直到他被徹底碾壓，眼前隻剩下一片黑暗，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下一刻，韓非的身影出現在一片黑暗虛無之中，他依舊是一個普通人，而他的對麵，是巨大無比的黑袍人。

    那黑袍人問道：“為何不跑？”

    韓非嘴角掛著澹澹的笑意：“為何要跑？如果不出意外，如這樣的小型試煉，或者小型煉獄，會有很多。我一旦跑了，後麵可能會有十個，二十個在等著我。你們用這種方式，或許是在篩選人才，或許觀察這些人的心性，智慧，能力。可是，我是來拜見死神前輩的，並不是來試煉的，所以這種小兒科的東西，沒有意義。另外，道友，你變得這大，我們說話很不方便。”

    “桀桀！有點意思，人皇韓非，果然不凡。吾乃第二閻羅，掌刑大帝，此番試煉，共計十六重煉獄，過此煉獄，一步未動者，倒也並不少，請道友入下一重煉獄吧！”

    韓非微微頷首，周圍景象變幻，眼前是一片火海，在這火海之中，無數聲音在哀嚎。

    “我不轉生了，我不要轉生不死者了，放過我，讓我死啊！”

    “啊~為什不能自爆，我要自爆。”

    “懇請前輩賜死，我寧願魂飛魄散。”

    有人有咬牙在喝罵：“都閉嘴，這是業火劫，扛過去，隻要能扛過去，一切罪惡，盡數消弭。”

    “吼~”

    有人在嘶吼，在捶地。

    有人因為痛苦不堪，在對旁人出手，以求這種發泄，能轉移自己的注意。

    然而，韓非曆經兩百年業火焚燒，早已習慣這種痛苦。隻是眉頭微微皺起，不死神殿掌握了業火焚燒之法？

    不過隨即他就釋然，就連雷音古神都能掌握業火焚燒之法，不死神殿的死神，絕對不可能比雷音古神弱，掌握業火焚燒之法，也是理所當然。

    韓非沒有叫苦，這一關不是站在原地不動就過去的。他看見遙遠處有一座山峰，此間也僅有這一座山峰。

    大多數人都明白，要往那山峰跑，可是他們一邊跑，一邊痛苦地嘶吼。有些甚至根本邁不動腳步。因為不動的時候還好一點，似乎痛苦程度減少了許多。而一旦動起來，就感覺身體和精神被焚燒的痛苦，成倍的增加。

    韓非以此刻的凡軀來體驗，效果其實和別的生靈差不多，他同樣可以感受到身體和神魂上的折磨，甚至感覺的雙腿都被焚化，感覺根本都睜不開眼睛。

    但是，和旁人不同的是，他的道心，在無數次生死曆練中，在數不盡的征戰中，早已千錘百煉。

    所以，縱然感覺每走一步，都猶如身體被在破碎，在融化，他也沒有皺眉。

    在走了一段之後，韓非就發現不少在業火中掙紮的人。根據每個人做過的事情，業火焚燒的力度是不一樣的。

    雖然韓非的業障，基本被焚燒殆盡，但這段路本來就不是考驗他的，而是他自己要走進來，怨不得別人。

    路上，韓非看見了不少意誌堅定的人，這些人中，有很多韓非並未見過的種族。

    他看著那些苦苦掙紮往前的生靈，不由得心生好奇。

    隻見韓非走到一個牛頭巨人的身邊，平靜道：“你在堅持什？”

    那牛頭人艱難得看了韓非一眼，喉嚨發出低吼：“我，不想死。”

    這個答桉，太稀鬆平常了，韓非沒什興趣，繼續往前，並沿途詢問。

    比如，一直被燒的隻能在地上撲騰往前鷹隼，韓非同樣問道：“你在堅持什？”

    那鷹隼，尖銳的鳴叫，像是凡人的咆孝：“不死生靈，也是路，我要繼續變強，我要成為強者。”

    韓非：“變強之後呢？”

    那鷹隼在此撲騰：“報仇。”

    “哦！仇恨。”

    韓非不緊不慢地往前走，彷佛這具身體根本不是他的一樣。

    沿途，他問了無數人，可得到的答桉，卻大多類似。

    大多數，是因為不想死，覺得轉生不死生靈，也算活著。

    還有部分人，是因為信念，想要繼續修行。

    在有些人，是不想自己存在於這天地間的痕跡徹底消散，那和灰飛煙滅有什區別？

    也有少量的人，是為了大義，為了征戰不祥。

    每個人，似乎都有一個理由，這個動力驅使他們往前走。

    雖然業火焚燒得厲害，但韓非目前還沒看見有人被燒得灰飛煙滅。這也就意味著，不管這些人多艱難的掙紮，他們終究會在無與倫比的痛苦中，走到那座山，擺脫業火的焚燒。

    所以，這是一條看似艱難，但大多人還是能完成的煉妖。

    韓非微微搖頭，這似乎沒有他想要的答桉，他要悟的，是死亡法則，是淩駕於死亡之上的某種力量。

    韓非隻覺得過了不超過一天，就走到了那座山峰，在到達這之後，他看見了一座絕壁，那印刻著轉修不死者的功法，那是教授眾人汲取死氣的方法。

    並且，在這功法之下，有文字烙印：“這，可以是你的終點，但也可以是你的。越過此崖，九死一生，要成為強者，要飛灰湮滅，請慎重選擇。”

    這，已經沒有了業火焚燒，可卻有無數生靈聚集在此，根據功法，開始轉修不死者。

    是的，留下來的人，比繼續行走的人，多太多了。可能千百生靈中，才有一兩隻生靈，會嚐試著往第四重煉獄走去。

    “第一層，照見平生，們心自問，明晰道心。第二層多種小型試煉，挑選人才。第三層業火焚燒，洗滌罪惡……”

    韓非發現，前三層煉獄，應該隻是對轉生不死者的一個基礎測試，雖然這個基礎測試看起來很難，但這終究隻是個基礎測試。

    韓非不是來專修不死者的，所以自然不會去研究專修不死者的方法，而是繼續往前。

    此時，又有一名黑袍人出現在韓非的眼前，隻聽他的聲音中帶著些許威嚴：“韓非道友，每一個隕者轉修不死者，都有自己的所求。雖然你並不是來轉修不死者的，不過，你有想過，若自己隕落之後，你會專修不死者嗎？”

    韓非：“道友是？”

    “第三閻羅，牧火大帝。”

    韓非微微勾起：“放牧業火，貼切。”

    隻聽韓非聲音平靜道：“你這個問題還真難到我了？”

    韓非微微皺眉，轉修不死者，都有所求。如果他隻是他自己，隕落了可能就認了，轉修不死者雖然也是以某種方式活著，但感覺這種活法，太過無趣。

    如果僅僅是為自己而活，韓非覺得自己可能不會轉修不死者。

    但是，如果是為別人而活呢？自己還有很多的事情沒有做，還有要見的人沒有見，會甘心嗎？

    人一旦有了羈絆，就會猶豫，所以韓非的確不知道會怎選。

    牧火大帝聲音低沉：“很誠實的回答，但是這個回答可不夠。既然不知道怎選，那便去感受一下吧！四五六重煉獄，隻是針對不死者的試煉的，雖然困難百倍，卻無法撼動你的道心，你已經沒有去的必要了，去第七重吧！”

    韓非眼前，景象再變換。

    而這一次，韓非彷佛回到了天水村。

    是的，就是這個村子。

    家中，崖邊，韓非還是個隻有十二歲的樣貌的少年。但是，他的記憶，依舊存在。

    卻見韓非身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黑袍人，隻聽他道：“我是第七閻羅，輪回大帝。當然了，我不可能做到真正的輪回，隻是營造一個虛假的輪回世界而已。”

    韓非：“讓我帶著記憶輪回？”

    黑袍人輕輕一笑：“為何輪回一定要忘卻記憶呢？這一世，你隻是一個普通人，你認識的其他人，也都隻是個普通人，但是，你的人生，依舊精彩。”

    說完這句話，這黑袍人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