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理過福伯、楊安的後事,林家小院仍然沉浸在淡淡的憂傷之中。
拂曉,李桂花已經早早地起床洗漱,這是這個勤勞的婦人早已形成的習慣。這一刻,是她沒有一如既往地端起那個針線籮去納千層底的布鞋。她拿著一塊幹淨的絨布頭,擦拭著那個彈痕累累的醫藥箱。
一邊擦拭,一邊想象著兒子身著軍服的模樣,想象著這個醫藥箱跟著兒子在槍林彈雨穿行。她的手輕輕撫摸過一個個彈孔,輕聲數著:“一、二、三、四、五、六。”
這時,她看到醫藥箱上竟然有六個彈孔。她的雙手托起醫藥箱,在眼前旋轉著,透過一個個對眼穿的彈孔,看著屋外的光亮思索著,這才發現在兒子犧牲之前,他已經至少躲過了三次飛來的子彈。她不知道還有多少子彈像這三顆子彈一樣從兒子身旁飛過,便是一看到這三顆子彈穿過的彈孔,她就覺得後背發寒。
看著那一道道彈片留下的劃痕,她知道楊安也一樣躲過了多少次受傷的機會。聽小荷講,楊安的班長說在他犧牲之前並不曾受傷,李桂花一聲長歎:“哎--,要是真的受傷了還好,下來治傷,怕是不會就這給小鬼子包圍了,也不會就這死了,這個大活人就不會沒了。”
李桂花撫摸著手中的醫藥箱,內心泛起了深深的失落。
林小荷早已來到楊安的臥室門口,正準備喊“大媽”,卻聽到了大媽失落的長歎。看著大媽手拿著一塊絨布頭撫摸著醫藥箱,林小荷感覺心一陣痛楚。楊安出走後,今年海棠門旁金銀花開的時節,她才真正理解楊安少年失怙的悲傷,也正是從那時起真正理解楊安擦拭那把鑿子的原因。這個醫藥箱早已被擦拭得幹幹淨淨,大媽她這是和當初楊安擦拭鑿子一樣,是在撫摸著內心的創傷。
老年喪子,這可不是一般的心靈創傷。這個戰爭的重創,足以擊垮一個母親的內心,但是李桂花這個苦命的婦人在那一夜挺過來了。即使挺過來了,但那一份傷痛將永遠鐫刻在她的記憶之中與內心深處。
看著大媽白發勝雪,林小荷感同身受,心如刀割,眼睛頃刻濕潤起來。她咬了咬嘴唇,輕輕地拭去眼中的濕潤,露出了親切的笑容,輕聲喊道:“大媽!”
“喲,小荷,什時候過來的,看,大媽這都沒有留意。”李桂花放下手中的醫藥箱和布頭,臉上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林小荷看到這笑容,內心又是針紮一般的刺痛,強掩著內心的疼痛說道:“大媽,我把這個拿了過來。”
林小荷手中拿著兩個玻璃鏡框,一個鏡框夾著楊安這次到上海和福伯、林小誠、趙劍眉、林小荷、林海的合影,一個鏡框夾著那份《陣亡官兵乙種證明書》。《陣亡官兵乙種證明書》比鏡框略小,林小荷在文書後麵襯了一張淺黃色的灑金宣紙,在鏡框的左上角,還夾著楊安這次到上海的單人照片。
李桂花看著《陣亡官兵乙種證明書》和楊安的照片,輕聲說道:“哎--,小荷想得真是周到。”
看著大媽手中的鏡框,林小荷內心一聲歎息,沒有想到楊安的照片也和福伯的一樣都成了遺像。
早飯後,餘媽收拾好桌子,給大家倒了茶水,便離開了客廳。
林老爺子喊住了準備回房的李桂花,說道:“桂花,有兩件非常重要事情還要一起商量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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