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3章 玉斧開神海，劍氣吐成霞

    蒼瞑身為現世神使，卻閉上眼睛不敢看眾生之惡。

    觀衍前輩身懷他心通，卻幾乎從不聽心聲。

    那些神道有成者，在信仰成神第一步，卻是要過濾信徒的雜念……

    薑望雖修成見聞仙術，得見聞仙域，可稱見聞之仙，也當以此類為鑒。

    他隻有一顆心，一個人，無法認同世間所有的想法。

    他隻有一雙手，一柄劍，也管不了世間所有事。

    他有觀自在耳，如今開發出仙念星河，也能真正“觀世音”。但——“心懷蒼生者，必為蒼生苦。”

    薑望腳步一抬，無窮光線與聲聞，交織成純白色的見聞之舟，載著他一閃而逝。

    數十萬人生活的城市，並不是所有人都光鮮亮麗。總有陽光照不到的角落，總有人倒臥在溝渠。

    通常人間有其自我的軌跡。

    薑望在《秦略》之中，也讀到過衛術的名字，其人作為秦法代表人物，在曆史中熠熠生輝。

    “我好像從未見過真人，真人卻好像認識我？”飛出寒花城，在茫茫的雪中往前走，衛瑜直接問道。

    “關注過我？”衛瑜有些感慨，語氣莫名：“泱泱大秦，人才輩出，論根基有秦至臻、論天資有甘長安、論殺伐有黃不東……我何德何能啊，能讓您這樣舉世矚目的人物特意關注。”

    從後堂轉出來的這人，五官生得甚好，眸泛精光腰仗劍，行走之間，自有卓然氣質。

    俞未沉默了一陣，似乎在思考應該怎樣回答——這確實是個問題。這位薑真人一來就見聞鋪地，他根本無法藏身，也不覺得自己還能隱蔽，索性直接站出來。而現在，薑真人竟然還要問他為什站出來。

    薑望道：“太虛幻境在雪國遇阻。我代表太虛閣來處理此事，你在雪國呆了三年，有什建議給我嗎？”

    薑望略略抬眉：“你認得我？”

    王笛冷道：“回望過去三年，處處生疑１

    而薑望，顯然並不以他衛瑜為對手……也確實有不以為的資格。

    衛瑜沉默片刻：“我能怎幫你？”

    又主動介紹道：“此人名俞未，是我的師爺，三年前來到寒花城，以才學折服了我，受我所聘，現於府中任事。這幾年幫我梳理寒花城法治，使寒花城治安大好，繁榮遠勝之前。今年我正打算將其引薦入朝——冒犯了真人，還請不要見怪。”

    當初秦至臻找向前，是約定等向前也躍升內府，同境再為戰。

    這位真人對待朋友，倒真是沒話說。都過了這多年，還替朋友耿耿於懷。向前自己都沒說過介意。

    衛瑜轉過頭來，看著他問：“薑真人不相信我來寒花城隻是為了修行嗎？”

    王笛起身拱手，順著台階便下來：“薑真人！感謝你對寒花城律法的尊重，更感謝你願意為本府緝惡、還提供線索論刑。王某小人之心，對真人妄加揣度，實在是不該。”

    “我倒也沒有那容易被冒犯。”薑望擺擺手，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個俞未：“你如此實力，在這個地方做師爺，是不是太屈才？”

    衛瑜愣了一下，他倒是沒有想到，薑望是因為這個才關注他。

    “霸國驕子，苦心如此。”王笛道：“你說的話，我竟不知哪句為真。”

    覆蓋寒花城全部見聞的這二十息，他沒有得到什關於謝哀的關鍵線索，畢竟是那個層次的強者，有資格論及的人已經不多。那些閑得亂扯的，就算提及謝哀之名，也都是些毫無意義的囈語。

    滿地的罪囚都不敢動彈，滿衙的府兵衙役都安靜。

    中古時代嚐試衝擊超脫的蓋世人物、曾與中古法家集大成者薛規辯法的衛幸，乃鹹陽衛家有譜可查的先祖。聖賢血脈，數十萬年未絕，延續至今。

    有那一瞬間，王笛以為自己整個人已經被劈開了，但恍惚之後，毫發無損。

    不容抗拒，不容閃躲。

    薑望並不遮掩：“我關注過你。”

    所以他這番話是可信的。

    “我無法解釋。”衛瑜誠懇道：“秦至臻是我好友，見我折劍，自發要為我出頭。我雖然事先並不知情，但事後也沒有推諉的可能。這件事情絕對是我的責任。薑真人想要怎樣，為朋友出頭也好，解氣也好，我都擔著。”

    薑望淡然而笑。

    衛瑜沉默地往前走。

    景國曾一再強調，星月原是中立之地，決不允許任何人、任何勢力占有。

    是提前向雪寂城宣告薑閣員的到訪。

    薑望輕呼一口氣，貫成白虹在高天，頃刻鋪開數千，如雲海翻滾，一時截住漫天雪。

    衛瑜點了點頭。

    那驟然降臨府衙上空的純白之舟，化為無數流光，收歸薑望眼眸。他走進府衙，將手捆起來的兩個惡徒丟進人堆，也不廢話，遙遙一指——

    薑望並不陪他繞圈子，淡笑一聲：“你若要韜晦，要隱藏實力和身份，姑且不論是何目的——卻又為何站出來見我？”

    衛瑜隨口道：“冰陽城是由雪國大將洪承道駐守，此君神臨修為，實力在整個雪國都拔尖。此城駐軍十萬，配備有高等階的護城大陣，能夠扛得住真人十息進攻。城高牆厚，武備嚴整，若無真人打頭，沒有五十萬大軍，很難正麵破城——薑真人，但我們的方向是雪寂城。”

    衛氏傳承至如今，始終是秦國頂級名門。今時之家主，乃義安伯衛秋，是秦十兵之鳳雀的執掌者。衛瑜即是衛秋之子，也是名滿鹹陽的才浚

    虛空之中，一柄小小的玉質斧頭，幹脆劈落。

    一陣之後，衛瑜問道：“薑真人找我還有別的事情嗎？”

    像衛瑜這樣身份的人，不會做這不符合身份的事情，他的身份更不可能瞞得過真正的雪國高層。他在寒花城當師爺，對傅歡、謝哀等人來說，隻怕是公開的秘密。

    但奇跡偶爾會發生。

    衛瑜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話。

    薑望負手於後，瀟灑跟上。

    從這個角度來說，衛瑜倒也確實是能言“清白”。

    衛瑜很是費解，要是秦至臻代表太虛閣來雪國，他衛瑜肯定是沒有二話，任憑差遣。你薑望是誰？咱們很熟嗎？

    隻是道：“我可以拒絕嗎？”

    這時後堂轉出一人：“星月原上劍仙人，天下誰人不識君１

    薑望也的確信守承諾，從來沒有嚐試在星月原組建勢力，守著一座十二層的酒樓，再沒有擴張過。

    薑望便隻略略點頭：“既然你這說，這件事情就簡單了。我記在秦至臻賬上，回頭也一劍沉他便是。”

    “城主大人莫要誤會。”衛瑜禮道：“這純粹是我個人的修行，與秦國無關。衛某年華虛度，一生至此無波瀾，耽於族望，而自視甚高。所以想要隱姓埋名，過一段平靜的生活，審視自己。當今天下，太虛幻境貫通南北，東隅之事，桑榆早知，實在難有清淨地。衛某囿於聲名，思前想後，便來了雪國修行……”

    而有用的線索是什呢？

    “那就走吧，咱們出城說話。”衛瑜完全不在意王笛的表情，抬步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