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4章 叩門

    ！！

    “開門！給我開門！”

    鼻青臉腫、身上掛著幾片破甲葉的鍾離炎，在皇城外大聲咆哮，使勁捶門。

    皇城禁衛統領向兆槐今天值宿，披甲掛刀，站在城門樓上，十分頭疼：“鍾離老弟，這大半夜的，皇城豈可擅闖？”

    鍾離炎重重又砸了幾下，才從城門洞退出來，仰頭看著高處的那勞什子將軍：“姓向的！與我報知天子，說大楚第一天驕鍾離炎求見！”

    向兆槐並不反駁他的自稱，免他記恨，隻道：“天色已晚，陛下心神也乏，不便打擾。鍾離公子有什事情，不妨明早再來。”

    “等不及明天！”鍾離炎大手一揮：“這是天大的事情！我要陛見天子！我要請他主持公道！”

    向兆槐苦笑不得：“老弟說笑了——誰能不給你公道？”

    “你現在就不想給！”鍾離炎抬手指著他：“我數到三，再不給我通傳，我就要去敲登聞鼓——我要擊鼓鳴冤！”

    這小子說得出是真做得到。

    向兆槐直接跳下城樓，親切地把住鍾離炎的胳膊：“老弟，老弟！你這是急什？”

    “你這憊賴貨。”楚天子回過身來，笑罵道：“你爹好好地在那，能吃能喝能折騰，你動不動說自己是孤兒，算怎回事？”

    鍾離炎又怒指而罵：“再攔著我，連你一起告。你敢包庇鬥家小兒！”

    伍氏繼承人身死，沒有第二個服眾的繼承人站出來，又恰逢此大局變動，內部就混亂得多。

    又打量著鍾離炎的樣子，小聲道：“你這身上的傷，是怎回事？我請太醫先幫你看一下。這樣見天子，也不體麵。”

    向兆槐已經後悔跟他說話了，隨便指了個路，就趕緊回來站崗。

    “陛下！”他扯開嗓子就喊，邊喊邊往走：“這事兒您能不管嗎？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姓鬥的把國書都扯了。心中豈有朝廷，豈有大楚社稷——欸？”

    楚天子瞧著他：“那你說說看，你求什？”

    楚國是一個大世家，各大世家是一個個小楚國。

    楚天子扶了扶額，一時沒有說話。

    “放心，沒人會怪你。”鍾離炎立刻換了笑臉，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大家都知道我鍾離炎是個講道理的人，你向將軍也是聽得懂道理，不肯跟鬥家人同流合汙，才會放我進皇城。要是換成鬥家的那幾個……哼哼！”

    鬥氏有個桀驁不馴的鬥昭，蠻橫地鎮壓內外，倒還好些。

    “不要把這嚴重的事情，混淆成普通的鬥毆！”鍾離炎大怒：“天子許我太虛閣員，現在鬥昭又霸著不肯給，這事沒個說法，我是不可能罷休的！”

    鍾離炎昂首道：“可恨天下人目光短淺，不分石玉。陛下也看輕了臣！”

    鍾離炎‘哼’了一聲，抱臂不語。魑魅魍魎之徒，鍾離大爺不屑交往。

    顧蚩在一旁聽得直塞牙。

    “陛下~~~！”鍾離炎立即進入狀態，拖長了尾音，幹嚎道：“臣奉命入閣，代表楚國參與太虛事務。那鬥昭卻冥頑不靈，戀棧不去，還偷襲於我，臣一時不察，又念在同為楚人，對他手軟——竟被重創！”

    以前不告狀，那是告狀沒有用。獻穀鍾離固然是名門，但衛國公府更是享國世家，什刁狀都告不贏。

    這會告狀能有用了。

    誰說這小子莽撞無腦？

    搶鬥昭的閣員位置是真的，搶不過也是真的。要在新政鋪開後的體係，要一個確定的位置，更是真的！

    大概……是鍾離肇甲的主意吧？

    但不順利的情況也有。

    向兆槐頗感無奈。

    “行了行了。”楚天子擺擺手：“鬥昭也是個性子強的，兩頭蠻牛頂起角來，朕是哪頭都不好強摁。他回來了是好事，太虛閣員的位置，你就算了——別急，別嚷，千牛衛你再回去，還做將軍，予你俸升三等，擴兵額一千，又皇室秘術，任選三卷，助你下次反敗而勝，你看如何？”

    削奪世家利益，畢竟是切膚之痛、剜肉之傷，哪怕是威嚴最重的淮國公，在左氏內部也隻能說是彈壓不服，不可能叫所有人都心甘情願。君不見最近這段時間，左公爺屢屢公開發聲，左小公爺七進祖祠，屢屢祭拜先祖……那珞山之上，卻也新掛多少人頭！

    虞國公性情溫和，寬待親族，屈氏恃寵而驕者也最多。這些天都是屈舜華拿著刀子，一家家找上門去講道理。

    向兆槐還要說些什。

    楚天子便笑：“你走個過場，朕就予你這些，難道還不滿足？就算是現在公認的第一天驕薑望，出場費恐怕也要不得這些。”

    手拿國書出門，鼻青臉腫回家，這是傷誰的顏麵？豈能不大告而特告？！

    向兆槐滿心想著息事寧人，忽覺不對：“不對啊，你跟鬥昭是從小打到大，從沒見你告狀啊。你鍾離老弟，幾時是告狀的人？”

    卻說鍾離炎進了皇城，也不拘束，在小黃門的帶領下穿廊過殿，很快來到楚天子靜修的射虎宮。

    “陛下，您當鍾離炎是什人？”鍾離炎一臉不被信任的憤慨：“我豈是向您求官！求財！”

    現在是楚國頂層達成了大體的一致，中高層在桌底下分歧，底層隻知道歡呼凰唯真歸來。

    “休想！”鍾離炎一把掙開他：“這都是罪證！我就是要讓天子看看，鬥昭是如何不尊重國法，公然毆打本閣，搶本閣的位子！”

    射虎宮，空空蕩蕩。瘦得像個衣架似的顧蚩，孤零零地飄在角落，略顯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陛下還沒過來，要不你歇會兒再喊？”

    楚國政改正如火如荼，隨著淮國公率先交兵解權，其餘享國世家也紛紛表態支持……整體進行得算是順利。左、鬥、伍、屈，皆從熊姓皇室，可以說楚地無事不成。

    享國世家尚且如此，其下更不必說。暗流激蕩，隻是人不曾見。

    但這時耳中已聽到吩咐，遂苦笑著讓人開門：“行行行，讓你進去，給你通傳——鍾離老弟啊，今晚我可能要擔責。”

    他一陣抑揚頓挫：“這哪是在偷襲臣，這是在偷襲陛下的顏麵啊！臣請流放鬥昭！把他流放到妖界去！讓他看大門！”

    比如現在，鍾離炎可不就是要說法來了？

    獻穀鍾離氏，是僅次於享國世家的名門。在這次政改，也是失血最多的幾家。

    不多時，殿內忽而暖意驟生，好似陽春恰逢。楚天子巍峨的身形出現在玉爐之前，隻著一身常居服，隨手拿細鉗撥了撥香片，並不回頭：“鍾離小子吵吵嚷嚷了大半夜，究竟什事？”

    顧蚩眼皮微垂。“折騰”這個詞，對鍾離肇甲這種位置上的人來說，可不算什好評價。

    “古來忠孝難全！”鍾離炎大聲道：“為了國事，我已脫離獻穀，與鍾離肇甲斷絕父子關係了也！您讓我做太虛閣員，我雖不願意，也要好好地做！”

    鍾離炎無理都要攪三分，現在自覺大義在手，豈肯罷休：“陛下！臣可是聽您的旨意，為國家奉獻。特地辭了千牛衛將軍職，公開宣布退出楚籍，全身心地準備參與到太虛事務——現在鬥昭霸著位置不走，臣兩頭沒著落，像個沒爹沒媽的孤兒，您哪會忍心啊？”